掀开帘子，梁箬言跨步走进后院。
灶间白雾缭绕，不时传出丁玲咣啷的响声。
妇人腰间系着麻布围裙，背对着门蹲着身手忙脚乱的捡着不慎碰掉的箩筐和筷子，视线焦急地看着灶头的蒸笼。
“这可怎么是好！面粉都快用完了，还是做不出像样的糕饼！再这么下去，这铺子算是完了！”
“不妨让我尝一尝夫人的糕饼如何？”
梁箬言在妇人身后站定，神色间带着一丝善意浅笑。
妇人讶异回头打量：“姑娘是何时进来的？奴家这糕饼委实做的不怎么样......”
言语间，她脸色略显尴尬为难。
“无妨，谁也不是天生会做吃食的。若换做别人，早就弃这种半死不活的铺子走了。你们夫妇坚持了这么多年，着实不易。”
梁箬言说着话，自顾自走近蒸笼，一手打开盖子，一手拈起还有些烫手的梅花形糕点送到嘴边轻咬了一口。
妇人未来得及阻止，手指不安地绞着围裙一角站在她身后。
“看姑娘这身打扮，定是富庶人家的千金小姐，怎的会来......我们这种小店......”
“确实不好吃，糖粉放太多，面粉品质不好，口感粗糙粘牙。”
梁箬言说着将剩下的梅花糕放回了蒸笼：“都扔了吧。糕点的制作对用料的品质和材料的用量要求极高，加上火候的控制难度对生手来说都是一道道难过的关卡。”
“我教你几个法子，好做又省本钱，不消几日便能将铺子生意起死回生。”
说完，她转过身看向身后的妇人。
妇人嘴唇嗫嚅，面色局促：“这事得听我家那口子的，我做不得主。”
梁箬言点头：“好。等会儿我同刘掌柜去谈这事，他必定答应。但我很好奇，为何你们夫妇这么多年一首守着这间铺子不走？”
“我听说，这条街上原先有家叫云樵记的饭馆也是梁家的产业，同样因为主家不管，经营不善没了生意，掌柜就毫不犹豫的带着家眷跑了。”
她饶有兴趣地抱臂瞅着妇人。
妇人脸颊上泛起一抹不好意思的红晕，笑了笑：“姑娘有所不知，奴家的公爹曾受过前梁夫人的大恩。”
“公爹便立誓要替梁夫人看顾好这家铺子。只是公爹染病故去，才将铺子托到了奴家的男人手里。”
“谁知夫人竟也是薄命之人，年纪轻轻就离了世。这铺子就成了如今这位梁夫人的产业。她可半点没有先夫人的用心，也不知侯爷怎么......”
“住嘴！你这婆娘！身为下人怎能口出狂言妄议主家！”
刘掌柜面上薄怒，带着叶姨娘站在灶间门口，目光中带着些惶恐看向梁箬言。
妇人被呵斥也自知失言，喏喏地后退了几步，垂头不敢再说话。
梁箬言浅浅一笑：“是我向令夫人打听在先，她是个性情中人，刘掌柜莫责怪她。”
“小姐心地纯善，不怪罪于我们夫妇，小人感激不尽。”
刘掌柜向梁箬言躬身一揖，言辞恳切。
随后几人在院中坐下，对照梁箬言写下的西款甜品，刘掌柜夫妇看着烹制方法十分为难。
“大小姐蕙质兰心！想出来的点心吃食确实别有特色。咱们京中每年五月天气就开始热起来，夏日时日又长，年年都有不少人中暑气病倒。大小姐这几种点心羹汤定是十分解暑。只是......”
刘掌柜说着眉头略微蹙起欲言又止。
梁箬言淡淡抬眸开口：“刘掌柜有何顾虑可以首说。”
叶姨娘轻柔的声音传来：“刘掌柜定是在忧心夏日炎热无处寻得冰块吧？”
“姨娘此言正是小人所担忧的，解暑汤羹自是好东西，可是莫说这么多冰无处可寻，还要将冰研磨成粉，这根本做不到啊！”
刘掌柜深叹一口气，心道：大小姐虽不似坊间传言那般粗鄙不堪，却终究是个养在深闺的小女子，考虑事情还欠周全啊。
刘掌柜的妻子许娇娥嗫嚅开口：“大小姐身在官宦之家，自是不了解这些的。就算有了这许多冰，万一卖不出去......那这么热的天，这些汤羹岂不是只能眼睁睁看着它馊臭？”
梁箬言抬头静静看向坐在她对面，满眼不安忧虑的刘掌柜夫妇，又转眼看向身旁的叶姨娘。
在这个时代，他们有这样的顾虑属实不奇怪。
“冰的事，我己经有了计划。现在天气还不热，咱们先做我说的那两种糕点。”
她向刘掌柜夫妇递去一个安心的眼神：“至于冰羹，等冰送到了，先做少量试着卖，若是生意不错，再慢慢加量。”
回府的马车上，叶姨娘柔声询问：“每年暑日，只有宫里和三品以上官员以及亲贵府中才有冰，且数量并不多。大小姐准备从谁家借冰呢？”
“借冰？姨娘以为我能向谁家借冰？又能借得多少？借了又该如何还？”
梁箬言语气淡然，浅浅看向叶姨娘。
“妾身也是不明白才会有此一问，大小姐莫生气。”叶姨娘扯了扯嘴角，她自然知道借冰是不可能的，可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办法？
“这件事我己经有安排，姨娘不用担心。”梁箬言勾了勾嘴角以示安慰。
原主的记忆中，这位叶姨娘虽一副柔弱无害的模样，也没有做过什么惹人注意的事，可梁箬言却始终不能完全信任她。
在吴氏掌权的偌大梁府里，自己这个有祖母照看的嫡女都能被她不动声色的养成废人，而叶姨娘虽被吴氏伤了根本再也不能生育，却仍能安然将梁汐言和梁书衡养在她自己身边长到这么大，还丝毫未被吴氏戕害。
这怎么看都不符合情理。
叶姨娘半垂下头“嗯”了一声：“有大小姐帮妾身操持这些事，妾身就安心了许多。妾身不懂这些生意之事，回头该被府里那些个见风使舵的婆子们笑话了。”
“大小姐的衣裙又有些显小了，前些日子妾身的父亲恰好送来了几匹布，回头妾身帮大小姐做几身夏衣吧。”
她俯身捋了捋梁箬言的衣袖和裙摆，十分贴心的整理妥帖。
梁箬言唇角上扬：“那谢谢叶姨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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