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万程缺乏领导经验,画大饼画的太大,反而把潘荣祖吓到了——一百两银子不是个小数目,不如事成之后把他干掉,又安全,又省钱。
但是话说回来,大饼如果画的太小,又起不到蛊惑人心的作用,所以彭万程也有他的难处。
“那两船货藏在哪里?然后会送去哪里?”
“藏在马鞍山龙凼的一个渔村,我也不知道送去哪里……”
龙凼又称凼湖,就是长江洪水冲毁堤坝后形成的沿岸湖泊,黄广大堤上游到汉口镇之间,有很多这样大大小小的凼湖,水面仍然与长江连通,里面藏污纳垢,官府也管不过来。
详细询问那个渔村里有多少同伙,潘荣祖又说不清楚。
只知道以一对姓沈的兄弟为首,听他的描述,倒不像职业水匪,更像智取生辰纲之前阮氏三雄那样的渔家好汉,据说和彭万程有点亲戚关系。
“你先下去休息吧,不要到处乱走,免得有危险。”
看到再问不出什么,杨锐命人把潘荣祖带下去,找个僻静的院子软禁起来,不许和其他人接触。
然后在屋里来回踱步,一时难下决心。
一鲸落,万物生,杨家垮台后,留下的鲸鱼尸体足够硕大,又足够肥美。
杨锐一直没有提前跑路,一直冒险留在武家穴市,也是想浑水摸鱼,找机会咬一块肉下来。
现在机会来了。
据潘荣祖交代,彭万程偷走的两船货是从大冶县运过来的,全是铁器和私钱一类的值钱货物,总价恐怕在几千两银子上下,可以算做一块大肥肉。
可是敌情不明,却是兵家大忌。
想要黑吃黑吞下这批货,就不能动用加入民团的四十个伴当伙计,哪怕易五这几个心腹人,还得找个理由搪塞一下。
只用蒋胡子那伙纤夫苦力,又怕干不过人家,万一彭万程的渔家兄弟像阮氏三雄一样能打,或者一头撞进水匪窝里,没有经过正规训练的纤夫苦力,可能会吃大亏。
哪怕苦战得胜,伤亡太大也不行。
还要提前安排好销赃渠道,不能和彭万程一样砸在手里,就像打工豹好不容易捕猎到一头角马,因为猎物太过肥大不能拖上树,最后把鬣狗狮子都引来了……
“锐少爷,不如现在去把彭万程抓了,刀架在脖子,不信他不老实!”伴当曾保提出一个很合理的建议。
彭万程细皮嫩肉的,上刑拷打一番,肯定什么都招了。
“不错,擒贼先擒王,抓到彭万程,就能把货追回来。”易五颇为意动的样子,很少见的主动开口,赞同曾保的意见。
今天中午他和杨锐一起,也被彭万程的表演骗了,而且比杨锐多了一份共情,当时有多么感动,揭开真相后就有多么愤怒。
鼓动杨锐去抓彭万程,多少有一些私人恩怨在里面。
“把货追回来,然后等着锦衣卫抄家么?”
杨锐一句话,把易五和曾宝问得哑口无言。
等他们理解到位了,露出若有所思的样子,杨锐正色说道:“为了杨家,为了我们大家,我打算把这批货另做处理……”
格局打开,境界提高,才是画大饼的终极奥义。
在今后很长一段时间内,杨锐都会和应山杨家绑定在一起,打着杨家的旗号说服易五和曾宝,不要太简单……
拂晓时分,天边刚刚露出一抹鱼肚白,江边的一片滩涂地,小树林里突然惊起一片飞鸟。
林子里有些骚动,但是这一带非常偏僻,没人看到这一幕异常现象。
时间不长,两艘沙船顺着滩涂地上的水汊,转到了林子侧面,吴铭站在船头,两手围成一个肉喇叭,对杨锐远远叫道:
“前面太浅,沙船过不去了,淌水过来吧。”
杨锐远远的向他摆摆手,又向后一招手,树林里涌出百余条精瘦的纤夫汉子,一手提刀枪,一手提草鞋,踏过烂泥地,朝着沙船深一脚浅一脚的艰难走去。
沙船上的水手放下绳梯,接过刀枪帮纤夫们上船,又伸手要接草鞋,打头的韩老三却向后一躲。
“不敢,这鞋子太脏,我自已拿。”
“有什么脏不脏的,我们天天在水面上飘着,都是脏鬼。”
那水手笑着扶了韩老三一把,又接过后面递上来的一杆长枪。
船尾掌舵的船老大跟前,一个年轻水手小声嘟囔道:“李叔一大早抽什么风,对一帮蛋丁溜沟舔腚的。”
纤夫也被称作担丁,以讹传讹再加上一些恶意调侃,很多人把把纤夫蔑称为蛋丁,衣不蔽体露着屁股蛋的意思,处在船工行业鄙视链的底层。
“别小瞧了这帮拉纤的,老李的鼻子比狗都灵,肯定闻到血腥味才贴上去的,你看他们的架势,哪怕放到彭湖,也够立住一座水寨了……”
毕竟是自已的亲侄子,船老大耐心传授江湖经验。
年轻水手抬眼看去,四川帮的纤夫苦力已经穿上草鞋,抱着刀枪默默站在一起,虽然不成队伍,却有一股肃杀之气。
“什么世道……”
年轻水手不知道内卷这个词,却能感到黑道这些年卷的厉害。
陆地上,做青手的越来越多,官府收田赋和丁税早就不靠三班衙役,而是交给打行青手代理,有很多良家子弟加入打行,就是为了收税的时候行个方便。
水面上的好汉也是越来越多,和这伙纤夫一样,平常做着规矩营生,遇到合适的机会,就兼职做一票没本钱的买卖。
马鞍山龙凼离得不远,两艘沙船进入湖口的时候,大致相当于后世的五点多。
蒋胡子一声令下,一百名纤夫苦力一起掏出黑布,蒙在脸上,霍然变成了一百名江洋大盗。
“不愧是应山杨家,做贼也是盗亦有道,心善啊!”船老大感慨一声,摇了摇头。
盗亦有道的贼人往往活不长,但若闯出一条生路,都是名镇一方的大瓢把子,比如他们的家主吴养春,早年也是徽州的地方豪强,后来生意做的太大,迫不得已洗白上岸。
海面上听说有几个英雄人物,走的也是这个路子,据传李旦手下有个叫郑一官的少年豪杰,锐少爷倒和他有点像。
“怎么看出心善的?”年轻水手不能理解。
“既然戴上蒙面巾,就是打算留活口。”船老大又摇了摇头,不太赞成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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