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东张西望,小心惹麻烦!”
一路同行的西门大官人的粉丝好心提醒:“你从乡下来,不晓得巡抚标营的厉害,一个眼神把这些兵痞惹毛了,给你按个‘奢酋奸细’的罪名抓起来,不死也得脱层皮。”
“他们是湖广巡抚的标营兵?”杨锐多了几分兴趣。
“那当然了,武昌各个城门的门禁都由巡抚标营把守,谁敢闹事作乱,城门一关就是插翅难逃。”
看到杨锐这个乡下土鳖什么都不懂,西门大官人的粉丝很有优越感的炫耀道:
“除了偏沅镇筸兵,湖广巡抚标营就是全省一等一的精锐之师,每五日就要操练一次,绝非其他营兵可比,若不是武昌府要一支精兵镇守,早杀去贵州把奢酋灭了。”
西门大官人的粉丝是武昌府本地人,提起武昌府的兵痞都是迷之自信。
但他还算有点节操,把驻扎在偏沅地区的镇筸兵排在第一,偏沅地区大致位于湘西黔东一带,镇筸兵经常和当地的苗人土司打仗,可以算大明最精锐的山地部队。
杨锐没有和他抬杠,问道:“五日一操,其他四天做什么?”
五日一操,太少了。
“其他四天?多半是休沐喽,老话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不打仗的时候好酒好肉养着……”
西门大官人的粉丝对军营里的事情并不了解,想当然的支吾两句,突然灵机一动,指着守门军兵说道:“又或者,派到这里守门?”
“有道理!”杨锐被他逗笑了。
两人一起下船登岸,拱手作别,各奔东西。
西门大官人的粉丝虽然是个健谈的社牛,却没有经过互联网信息轰炸,没有受过九年义务教育,连报纸电视都没看过,无论眼光见识,都差的太远。
民智未开,西门大官人的粉丝这个样子,就是底层大多数人的天花板。
“锐哥,咱们去哪?”
润生伸手入怀,把装着五百文盘缠的钱袋子往里掖了掖:“晌午有两班船要去武家穴,不如吃点干粮,就在码头上忍一会。”
另外还有六七两的铜钱银子,润生出门前已经藏得稳稳当当。
散碎银子缝在棉袄里,成串的铜钱藏在铺盖卷中间,再把五百文的钱袋子放在身上打掩护,哪怕遇到拦路打劫的好汉,也有很大的机会蒙混过关,或者丢车保帅。
“去青琐阁。”
杨涟左右张望,朝一家卖豆皮的小摊走了过去:“填饱肚子再去,今天可能会搞到很晚。”
肉沫豆皮给的分量很足,足够两个人的午饭,一份只要五文钱。
润生摸出五个铜板,数了一遍,交给摊主。
摊主接过铜板抖了抖,叮叮当当,证明都是本省私铸的足铜大钱,而不是没人要的天启通宝,笑呵呵的一把拢进钱箱,又给豆皮碗里加了一铲子灵魂焦干。
户部正规发行的天启通宝,重不过七分,含铜量不足三成,简直是打着朝廷的旗号合法抢劫。
午饭虽然吃得节俭,润生依然忧心忡忡:“锐哥实在要搞,能不能换一家搞?码头附近有便宜的……”
“你小子,搞什么搞?”杨锐板脸骂他。
小破孩一个,偏偏喜欢冒充老司机。
“锐哥你不用装了,我知道这几天你一直憋着火,难怪在船上苦练腰力……可是青琐阁那么贵,咱们搞不起!”
润生表示自已什么都懂,也能理解自家少爷需要泄火,以及对花魁娘子卞香兰的执念。
这孩子没救了。
“胡说什么?我是去搞钱。”
杨锐细嚼慢咽的吃下最后一块豆皮,眼神陡然一变,多了几分混不吝的无赖气质:“青琐阁欠咱们五百两银子,现在去讨债。”
……
青琐阁离平湖门不远,推开窗户就能看到城墙里面的黄鹤楼,还能听到滔滔长江的水声。
众所周知,这一带都是寸土寸金的高端商圈,青琐阁也是省城数得着的高端会所,背景深厚,黑白两道都给面子。
杨锐没有贸然登门,先找到一间做纸笔书籍生意的洗墨斋,花四百文大钱,定做一张独家定制版的拜帖。
宝蓝色的瓷青纸,左下角点缀一支洒金瘦竹,又拿出随身携带的书信,请写字先生模仿杨清的笔迹……
时间不长,拜帖做好,清雅中透出富贵,简洁中不失匠心,一看就是达官贵人用的高档货。
润生过来付钱,杨锐则向洗墨斋老板状似随意的问了一句,附近有什么娱乐场所,晚上想去放松一下。
按理说,洗墨斋和娱乐场所专业不对口,老板却对杨锐会心一笑,“当当当”说出一连串青楼楚馆的名号。
和润生一样,不管多少岁的男人,都觉得老司机最光荣。
更何况,洗墨斋老板是真的老司机,有实操经验的。
第一个着重推荐的,就是青琐阁。
杨锐兴趣盎然的样子,不断的追问讨教。
洗墨斋老板指点讲评,说到得意处,尽显中老年夜店小王子的风采。
高山流水遇知音,俩人越聊越投机。
可惜洗墨斋老板对青琐阁的内幕背景也是道听途说,聊了一会儿,话题开始向不可描述的方向发展,套不出更多消息。
走出洗墨斋,润生捏着瞬间瘦身的钱袋,一脸的生无可恋。
“黑店吧这个洗墨斋?锐少爷,你以后不能这么大方,怎么也得货比三家,去别的地方看看。”
太心疼,心疼到敢给自家少爷提意见。
“好好好,下次注意。”杨锐用力点头,完全理解润生的心疼。
刚才付钱的时候,润生·小葛朗台像割肉一样难受,一五一十数出四百个大钱,又一个一个数一遍,最后不放心再检查一遍……
“锐哥你这个语气……该不是在糊弄我吧?”润生觉得少爷变了,这几天说话云山雾罩的,和以前大不一样。
可能……在水窖里把脑子泡坏了。
“嗯。”杨锐又点点头。
“‘嗯’是什么意思?锐哥你就是糊弄我!”
“这是必须的成本,空口白牙的上门讨债,再被人打出来……打着大伯的旗号狐假虎威,才好敲竹杠,等要回那五百两银子,让你每天数三遍。”
杨锐画完大饼,朝青琐阁的方向走去:“等下你躲在远处,一个时辰后如果我还没有出来,赶紧去衙门报官,咱们杨家,不怕打官司。”
润生立马被吓到了,大饼脸红了又白:“这么凶险么?不如直接报官吧,新做的拜帖也不浪费,正好送去衙门。”
“不至于,只是以防万一。”杨锐笑道:“我拿着老爷的帖子,青琐阁不敢胡来。”
“人家要是不认呢?慧姐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要不然……要不然换我去递帖子,等他们打我一顿锐哥你再过来,咱们挨打了,也占理好说话。”
润生一脸的毅然决然,很有牺牲自我保全少爷的觉悟。
“不用。”
杨锐揉了一把润生的脑袋,最后嘱咐道:“记住,待会儿不管发生什么事,哪怕真和青琐阁打起来了,哪怕我被人揍了,都不用你管,除非一个时辰后我没有出来,才能报官。”
报官是下策。
不到迫不得已,不肯报官的。
一旦报官,必然转成公对公的官司,哪怕要回那五百两银子,也会还给杨家,落不到杨锐手里……
青琐阁的大门里面,地上的青砖血迹斑斑,龟奴过来泼水打扫,扫把动了两下,懒洋洋的又打个哈欠。
见怪不怪了。
青楼瓦舍是非多,类似的小场面在青琐阁都是司空见惯的常规操作。
无非有人闹事,被狎司打了一顿。
两个狎司就坐在旁边,其中一个面相老成些的,正在帮同伴处理伤口。
几处手和胳膊的皮外伤,却像后世的外科手术一样认真,伤口上均匀涂抹一层药膏,又一层一层包扎起来,把伤手裹得像个粽子。
“谢了老张。”年轻些的粽子手狎司有点不耐烦:“妥了妥了,不用搞了。”
“还是小心点,万一金疮发作,铁打的汉子也抗不住。”
这个年代没有抗生素,伤口感染不是闹着玩的,老张拿过几条纱布,继续包扎胳膊:“下手没必要这么狠,你是打人的,怎么把自已搞得满手伤。”
“打人就要狠,软绵绵的不敢下手,那小子就敢还手。”
粽子手狎司甩了一下粗壮的胳膊,躲开纱布狂魔·老张:“没事,我以前干打行青手的时候,见血受伤都是家常便饭。”
“青楼和打行不一样,咱们青琐阁做的是正经生意,讲究一个和气生财。”
老张的手腕一抖一转,一条纱布不屈不挠地缠上粽子手狎司的胳膊:“刚才要不是我拦着,万一真把那小子打死了,冯掌柜还得怪罪……哎呦,这位少爷好生面善,有没有相熟的姑娘?”
杨锐迈进青琐阁的大门,左右看了一眼,取出拜帖递给老张:“我不找姑娘,找你们冯掌柜,这是我家老爷的帖子,劳烦通禀一声。”
没有给门包。
不是没想到,而是不能给。
给了不符合今天的剧本人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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