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天早起,杨十爷照例和杨锐一起过早,盯着他吃完一大碗虾皮鲜肉馅的包面(馄饨)。
“二十三窜一窜,你还在长个子,昨天晚上熬夜了,早饭多吃点肉补一补。
今天你再休沐一日,找老何准备一下,明天一早你们两个去蕲水,代我拜见熊心开和姚昆斗。”
正合我意啊!
听说朝廷已经重启“辽案”,杨锐现在充满了紧迫感,很乐意出个短差,多了解一些外界的消息,顺便和熊文灿、姚明恭这两位大佬搭上关系。
又觉得有点不妥,问道:“您不亲自去一趟吗?”
官绅权贵的规矩大,杨锐问这一句就是提醒杨十爷,杨嗣昌明明让你去给熊文灿带话,换人合适吗?
“我就不去了,这两天到处拜客,身上不舒坦,咳咳,你见到熊心开和姚昆斗,客客气气的帮我告病一声,他们不会怪罪的。”
杨十爷半真半假的咳嗽两声,笑道:“总跟在我后面有什么出息?就像昨天晚上,杨文弱连你的名字都没问,等他下次再来了,你自已去伺候,我这把老骨头还要养病。”
???
杨锐嘴里含着半个馄饨,露出憨厚的笑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早在应山老家就听说,杨十爷身体不好,体弱多病……没想到,老爷子原来擅长装病,而且装得如此熟练丝滑。
但是杨锐也知道,老爷子没有节操的装病,是为了给他更多机会,得了便宜就别卖乖。
匆匆吃完早饭,杨锐找到何仙姑的老公何朝奉,做出差前的准备。
差旅费是顶格待遇,直接从公中支取二十两银子。
又去方管事那里挑选了四个精壮伴当,充当明天出门的护卫。
再去库房取一幅西洋画,两锭徽墨,用作送给熊文灿和姚明恭的礼物。
熊文灿丁忧前已经做到山东省的右布政使,从二品的封疆大吏。
姚明恭也是蕲水县数一数二的名门望族,兄弟四人都在朝中为官。
以杨十爷和杨锐的身份,原本没资格给他们送礼,所以没有预备正经的四色表礼。
但是熊文灿和杨涟是科举同年的好友,再加上荆楚商会的关系,杨十爷就不算外人,连带着杨锐也不算外人,而且事先没有预约,突然登门拜访,带一份不成敬意的伴手礼更显尊重。
礼物一定要得体,价格不宜太高,否则味道就变了,搞不好适得其反,引起对方的反感。
但也不能太随意,一定要走心。
起码要让对方觉得你走心了。
库房准备的两份礼,就是杨十爷精心挑选出来的。
送给姚明恭的一锭徽墨,并非贵重的名家珍品,品质用料却意外的不错,完美契合这位前任翰林院侍读学士的气质。
送给熊文灿的是一幅宫廷贵妇油画,画风写实细腻,人物穿着大胆,一身很像后世婚纱的低胸长裙,坐姿慵懒随性。
“喔猴……”
杨锐下意识的发出一声感慨,忽然心有所感,转头就看到,何朝奉意味深长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好看吧?我觉得挺好看的。”杨锐尽量让自已显得坦然:“不过送给熊心开合适吗?有点有伤风化了,是不是?”
“合适,合适的很,据说熊心开就喜欢这个调调。”
何朝奉善解人意的笑道:“我也喜欢这个洋婆子,就是好看得很,画的像真人一样骚气,眼珠还会跟着你转来转去的。
对了锐少爷,还有一幅更好看的西洋美人出裕图,您要不要借走鉴赏?”
又来这一套!
假装老色批,向小色批领导积极靠拢……
“你先吧,拿回去和何仙姑一起鉴赏。”
杨锐正气凛然的怼了回去,转身走出库房,对熊文灿的品味暗暗称奇。
早就听说明朝士大夫特别会玩,女装大佬强人锁男什么的都不在话下,没想到,老熊同学也挺时髦的。
回到住处,杨锐叫水洗了个澡,让润生帮忙,拿一把剪刀给自已剪头发,在勉强能够束成发髻的前提下尽量剪短,更加凉快,更加卫生,也更容易打理。
然后刮胡子,挤痘痘,试穿杨十爷给做的新衣裳,如同一位初次登台的演员,认真整理自已的仪表。
润生也嫌天热,解开发髻给自已剪头发:“锐哥你下午没事了?正好去看房子吧,我找了两套房子,租价差不多……”
“锐少爷在吗?”
院子外面突然有人叫门,不等答应,吱呀一声自已推门进来了。
杨锐出屋一看,来人正是对《石秀杀嫂》有深入研究的彭万程,笑呵呵的抢上两步说道:“哎呀锐少爷,总算堵住你一回,今天必须给我老彭一个面子,中午找个地方坐坐。”
“改天吧,改天我请你,今天中午有事。”
杨锐现在极度缺乏信息来源,并不排斥和彭万程接触,但是杨十爷刚刚打过招呼,不许和彭万程走的太近。
“别改天啦!中午有事那就晚上,晚上定在庆元春,那地方不错,都是应天府妈妈调教出来的姑娘,我把老方老马一起叫上,以后大家都在锐少爷手下讨饭吃,想和您说说话,多亲近亲近……”
“十爷不许我喝花酒。”
杨锐努力维护自已的风评,送出一个尴尬僵硬的微笑。
演技上线的同时,在心里给彭万程记了一笔——请吃饭还说得过去,庆元春什么的就过分了,蛊惑年轻上司逛窑子,这家伙果然不怀好意。
而且嘴皮子很溜,换个脸皮薄的年轻人,可能就被他PUA了。
“那就去三娘酒档吧,她家的赛牛肉和十字坡包子堪称一绝,大家一起喝点小酒,随便聊聊天,十爷不会怪罪的。”
彭万程又上前一步,扯住杨锐的袖角:“锐少爷,您要是还不答应,我老彭可要伤心啦!”
好你个老帮菜,一把胡子还卖萌!
杨锐更加反感,脸上却丝毫不显,而是勉为其难的的连声答应。
“好,好,我去还不行嘛,下午等我跟十爷说一声,晚上咱们好好喝两杯。”
好你个小滑头,你多大了,还要向家长请假!
彭万程本想用激将法刺他两句,又怕传到杨十爷的耳朵里,扯扯嘴角勉强笑道:
“那算了,杨十爷知道了肯定骂死我,还是等锐少爷哪天方便了,再来请您的大驾……呵呵呵,正好想起来铺子里有事,我先过去一趟。”
彭万程打个哈哈,悻悻而去。
“锐哥你做得对,哼!给他脸了。”润生对着彭万程离去的方向凶狠瞪眼。
我家少爷已经改过自新,还想拉他下水,肯定不是好人。
“别在背后说嘴。”
杨锐揉了一把润生的脑袋:“走吧,去马棚叫辆车,咱们去看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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