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税课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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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税课司

 

马车辘辘而行,在青砖路上有点颠簸。

杨十爷凭借强大的自制力,终于成功说服自已——杨锐虽然有点二,虽然有乱花钱的嫌疑,毕竟是要强上进。

谋一个虚职捕头的官身,明面上和暗地里都有很多便利,对杨家在武家穴市的生意也有小小的助力。

虚职捕头在武家穴市没有成例,不过事在人为。

朝廷每年有那么多虚授的官制,四品以下明码标价,童叟无欺,谁会为了一个小小的虚职捕头,驳了杨家的面子?

所以说,也不算乱花钱。

杨锐本质上还是个好孩子。

杨十爷想到这里,伸手入怀掏出荷包,捏了一个十两的银锭,甩给杨锐。

“这是我私人借给你的,省着点用。”

“嘿嘿,谢谢十爷。”杨锐露出憨厚而又乖巧的笑容,乐呵呵的接过银锭,眼角余光一扫,正好看到杨十爷的荷包里面。

“哎呀,还有一个十两锭子呢,一起都给我吧,十爷你再相信我一次,我保证不会乱花。”杨锐说着话,就伸手摸了上去。

“我不相信!”

杨十爷一巴掌打开杨锐的爪子,把荷包紧紧收到怀里,转身看向车窗外,冷漠的像一块石头。

在杨锐看不到的方向,嘴角却悄悄一丝笑意……

第二位拜访的官员,是武家穴市的税课司大使。

大使严格来说也属于佐杂官,但和捕盗通判不同,大使都是有品阶的,而且油水丰厚,属于官场上的浊官。

比如课税大使一般是从九品,运库大使一般是从八品,司库大使一般是正八品……到了南北两京师和漕运的要害部门,有些特殊职务的大使最高可以授七品。

武家穴市不算太特殊,却比一般的市镇更重要,课税大使高配一级,是一位名叫黄沐汶的正九品官员。

名义上算是詹进元的领导。

实际上各管一摊,谁也领导不了谁。

詹进元和黄沐汶真正的顶头上司,是下江防兵备道·黄州堪磨署的正七品照磨。

(照磨是明朝官名,基本上都是某一级主官的下属官员,可以简单理解成后世的处长科长。)

再往上一级的大领导,则是下江防兵备道的四品道员。

按照官场惯例,道员的本官官衔都是按察御史或者御史佥事,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大明朝所有的四品道员,都可以算作杨涟的老下级。

听说杨十爷和杨锐一起来访,黄沐汶立刻让手下的税丁列队相迎,又亲自迎到大门外,极其的尊重和热情。

黄沐汶身形矮胖,声音醇厚,换句话说就是颜值不行,说话很好听,时辰刚到巳时末刻(上午十一点),他就吩咐摆下家宴,与杨锐叔侄把酒言欢,又叫出内宅小妾为两位贵客敬酒。

杨十爷身体不好,推辞不喝,黄沐汶像乖巧的晚辈一样表示理解,然后和小妾一起集火杨锐。

两男一女推杯换盏,酒桌上的气氛轻松又愉快。

一会儿都说自已喝多了,一会儿都说自已没喝多,黄沐汶和杨锐很快变成一对亲热熟络的好兄弟,外加一个巧笑嫣然美目盼兮有着银铃般笑声的小嫂子。

出了税课司,坐在马车上,杨锐的眼神立刻恢复清澈。

经过后世里高度蒸馏酒的酒精考验,明朝的这些低度酒不在话下,酒桌上的兴奋话多只是逢场作戏,给热情的黄大使一个正向反馈。

同时,也给热情的小嫂子一个正向反馈。

仅此而已。

“黄沐汶一身江湖气,倒是和你投脾气。”

杨十爷不知道小小年纪的大侄子如此厚黑,告诫道:

“你别看他一脸憨相笑眯眯的,其实这厮是个笑面虎,暗地里手黑着呢,他和你称兄道弟,无非是想攀附杨家,你多留个心眼,不要和他走的太近。”

又一个“不要走的太近”。

杨锐感觉自已像个没长大的宝宝,杨十爷像那种永远不放心的家长。

虽然并不介意,但是好像应该表现的叛逆一点,杨锐委婉问道:“黄沐汶既然是下江防兵备道的属官,也算自已人吧?”

问的再委婉,也是提出质疑,本质上还是叛逆,更符合杨锐现在的人设。

根据杨十爷的介绍,下江防兵备道的道员胡延学也属于东林一脉,而且是万历三十五年的丁未科同进士出身,换句话说,胡延学和杨涟还有一层科举同年的私交。

詹进元一介白身,能当上武家穴市的捕盗通判,其中就有胡延学的关系。

和詹进元同样属于下江防兵备道的黄沐汶,也在这个关系网里。

“黄大使是自已人,但是苏主簿也不是外人,二爷特意交待过,不许咱们参与道府之争,也不要刻意分出个远近亲疏……嗯,去码头看看吧,明天带你去拜见苏主簿。”

杨十爷耐心解释,娓娓道来。

道府之争是明朝行政系统的一项顽疾,从最开始的分守道和分巡道,到后来不断设立的兵备道、督粮道、盐法道、清军道等等,各种职能道衙门不断侵蚀地方州府的传统权力,彼此长年积怨,矛盾重重。

又因为道的设置,有利于巡抚控制地方,更容易获得一省最高军政长官的支持,往往比州府更加强势。

武家穴市作为一个新兴市镇,在行政区划上属于黄州府广济县,然而下江防兵备道、武昌分守道、湖广督粮道和湖广盐法道都能管到这里,其中以下江防兵备道为主。

州府这边,也不肯把这块巨大的权力利益拱手相让,两年前派遣广济县的苏主簿在武家穴市设立官署,和下江防兵备道各种的明争暗斗,只是动作慢了一拍,大多数时间处于弱势的一方。

不过广济县的县令赵世锦是天启二年的进士出身,根正苗红的东林党下一代,苏主簿作为他的左膀右臂,对杨家的商号买卖一向很照顾。

只有现任黄州知府王美甫,是楚党大佬吴亮嗣的弟子,不买杨家的账。

但也不敢故意刁难,维持着一种井水不犯河水的默契。

“吴大夫在朝廷里屡屡和二爷作对,致仕返乡后,就住在武家穴花桥老宅,嘿嘿,幸亏他死的早,否则咱们真还惹不起。”

吴亮嗣原籍武家穴,最高做到太常寺少卿转中常大夫,所以杨十爷称他吴大夫。

吴亮嗣能和杨涟做政敌,曾经也是权力金字塔上面的大人物,刚刚致仕回到武家穴的时候,虽然每日里闭门读书,就对杨十爷造成极大的压力,至今心有余悸。

此刻提起来,又如白头宫女说玄宗般,详细描述了一番天启四年年初,吴亮嗣去世后向礼部题请谥号,八方宾客纷纷前来吊唁的盛况,语气中满是如获重释的庆幸。

杨锐却暗皱眉头,心中警铃大作,把现任黄州知府王美甫列入了一级危险名单。

在万历中后期的党争中,齐楚浙党是东林党的主要对手,被按在地上反复摩擦,欺负得很惨。

天启朝阉党崛起,齐楚浙党的徒子徒孙终于找到了带头大哥,纷纷投靠魏忠贤,加入阉党……

王美甫也在其中。

在后世的史料中王美甫事迹不显,籍籍无名,杨锐在脑海中反复搜索,确认他在黄州府给魏忠贤建了一座生祠,崇祯初年撰升兵部员外郎,很快又被弹劾丢官。

官场轨迹和魏忠贤完美同步,阉党实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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