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玉姚坐在李寻旁边细心地帮他夹菜，不让他受伤的肩膀再有任何动作。李寻则时不时低声和她说着什么，引得她眉眼弯弯。
沈星星像个开心果，拽着陆清风穿梭在桌边，讲着蹩脚的笑话，逗得大家前仰后合。
整个食堂沉浸在混合着喜悦、祝福、以及强忍悲伤又异常浓烈的温暖氛围中。
烛光摇曳，人影晃动，笑声、碰杯声、祝福声交织成一片温暖的海洋。
然而，在这片欢乐海洋的中心，还有两座沉默的孤岛。
陈予文坐在喧嚣里，仿佛隔着一层无形的厚玻璃。众人碰杯的欢声笑语、沈星星夸张的笑话、张宁捂嘴羞涩偷笑的幸福模样……一切都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模糊不清。
他机械地咀嚼着嘴里的食物，白米饭也好、鲜美的菜肴也罢，到了嘴里都味同嚼蜡。
于是他举起酒杯，咽下辣喉的酒液用来填塞内心无底的深渊。
烛光在他低垂的眼睫下投下浓重的阴影，偶尔无意识地抬眼，视线像受惊的鸟儿，飞快地掠过对面那个安静的身影，随即慌乱地举起酒杯再碰一场。
陈予文的斜对面，程明雪小口地吃着面前几乎没怎么动过的菜，当大家的笑声达到高潮时，她的嘴角会跟着微微上扬一下，但那笑意从未真正抵达那双泛红的眼眸。
当有人向她举杯示意或说笑时，她会迅速抬起脸，回以一个仓促而标准的微笑，抿上一小口酒液然后更快地低下头去，好像那简单的几个动作都会耗尽她的力气。
烛光在脸上明明灭灭，照不亮她眼底深沉的疲惫和挥之不去的哀伤。
暖场宴的欢乐如同汹涌的潮水，热烈地拍打着，却无法渗入她紧闭的心门分毫。
哀伤在这片为明日婚礼和生命告别而点燃的温暖烛光里格外清晰，也格外孤寂。
欢宴正酣，人声鼎沸，而属于他们的那场“烟花”，却己在无人处，冰冷、彻底地熄灭了。
……
暖场宴持续到夜里一点多才结束。
晚上的守卫由不被允许喝酒的年轻一代担任，沈星星抗议了很久也只能多喝了两杯香槟。
而张宁为了隔天的婚礼式不能水肿，提前去房间休息，女士们也大多离开，只剩下喝酒的几人还在场。
“我扶你回去休息吧。”苏玉姚把手搭在李寻的手臂上。
“我只喝了一小杯没有什么感觉，你先去睡吧，这段时间你也辛苦了，多休息。”李寻摇摇头左手轻轻拍了拍苏玉姚搭在自己小臂上的手背，“我还想陪文哥聊聊。”
苏玉姚也能看出来陈予文有心事所以喝得特别多，也只好点头：“那你小心点，让他们扶人，你别再扯着伤口。”
“知道啦。”李寻笑着摆手。
陈予文仰头喝干杯子里的酒看向桌上剩下的人：“酒呢，没喝够啊！”
詹菲菲拎起空荡荡的酒瓶摇了摇：“没有酒啦！不喝了，剩下几瓶留着明天再喝。”
林骁看着一旁桌上摆着的几瓶酒，拿起其中一瓶说：“还有这么多，再开一瓶没事吧。”
周正阳则一把揽着林骁的肩膀，装作醉意上头阻止他继续开酒，拉着他离开：“喝不动了喝不动了，明天再喝，走了走了。”
李一欣和张荣则合力把己经趴到桌子底下的陈锶宇拖走，很快食堂只剩下陈予文、李寻和詹菲菲三人。
“你也去睡觉吧，我一会扶他回去。”李寻看詹菲菲应该还算清醒说道。
“我刚刚…可听见了，玉姚说不让你扶人。”詹菲菲面庞绯红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摇晃着走到趴在桌上的陈予文身边，把他的手搭到自己肩膀上尝试把陈予文拉起来，“嘿——起！”
李寻连忙解下陈予文背着的剑抱在怀里：“现在应该轻一点。”
“噗哈哈，能轻得了几两。”詹菲菲再次用力，这次却顺利搀着陈予文站了起来，李寻腾出手帮忙托着点防止两人摔倒。
“呃嗯？”似是感觉到被搀扶着移动陈予文努力睁开迷蒙的醉眼，盯着几乎贴着脸的詹菲菲看了半晌：“怎么没看出来你力气这么大咧？”
三人走下半层的楼梯，詹菲菲忽然扶着陈予文就地坐在台阶上：“累了，歇会。”
李寻也抱着剑坐在他们二人下面两级台阶的位置：“你说你，喝那么多干嘛。”
詹菲菲坐在台阶上喘着气：“就是，又菜又爱喝。”
陈予文后脑勺枕着台阶，几乎整个人躺在台阶上眼睛紧闭着：“因为我难受呀欢哥。”
“难受就更不能喝了，伤心的酒喝了会伤身体。”李寻摇头叹着气，刚刚吃饭时陈予文和程明雪两人的表现说明了一切。
“有什么难受的，说出来，你菲姐帮你开导开导。”詹菲菲用肩膀轻轻撞了陈予文一下，“都世界末日了，还有什么可挂怀？”
陈予文忽然坐起身来，两手捧着脸又哭又笑，时不时还两腿孩童哭闹般蹬踏。
詹菲菲被他这一出吓了一跳，酒都醒了不少，看着李寻问道：“他这是咋了？”
李寻瘪嘴摇头，低声说：“别问了…”
闹腾了好一会后，陈予文才安静下来，头靠着墙壁：“欢哥，我真的好痛苦啊…到底是为什么呢？”
詹菲菲皱眉看着陈予文，又看看李寻，一脸疑惑：这两兄弟在打什么哑谜。
李寻不知道是第几次叹气，站起身面朝着陈予文：“脑子稍微清醒了吗？”
陈予文无力地点头，李寻又看向詹菲菲：“能不能帮我拿瓶水过来。”
詹菲菲翻了翻白眼：“靠，不让吃瓜是吧？”
李寻不好意思地摸摸自己的后脑勺：“嘿。”
……
陈予文转述了刚刚在医院广场的事情，苦恼地揉着太阳穴：“你说为什么呢？她明明知道我对她的心意。”
此时詹菲菲己经带着三瓶水回来，李寻也不好再支开她，接过两瓶水后打开瓶盖递给陈予文一瓶水说：“你太执着所以痛苦，你要放下你的执着，因为那是错的。”
“执着难道都成了错吗？我毫无保留地爱人难道还成了错吗？”陈予文狠狠地灌下大半瓶水后反问道。
李寻摇摇头说：“你并不是执着于爱人，如果你只是去爱人，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痛苦。你一首执着的是被爱，所以你才会痛苦。”
陈予文愣住，旁听的詹菲菲也愣住。
“就像你在香樟的时候，找到她爱吃的东西，就期待她会不会也在想着你。你为她准备烟花的时候，又不停想象她看到烟花时的反应。
但你要做的其实只需要是给她带她所爱吃的东西、给她想看的烟花，到这里就完成了你‘爱人’的所有步骤。
你只需要在你合理的边际上去爱、去表达爱，而不是每做一件事就期待对方的反馈。
我想，爱是无数次的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陈予文眨眨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站起身来从李寻手里拿过【云起】剑，摇晃着自顾地朝着自己休息的病房走去：“认识你这么多年，我现在才知道你还有这境界。”
詹菲菲眼睛闪亮着说：“有点东西啊李寻老师。”
李寻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纸上谈兵罢了。”
“我想起来以前奶奶跟我说过，两个人能走到一起，一部分靠喜欢，一部分靠缘分。”詹菲菲坐在台阶上托着下巴，“我想问的是，如果我喜欢一个人但是我们之间没有缘分呢？”
李寻想了想站起身来拍拍屁股，走向抢救室——那是他这段时间的房间。
“你喜欢就是最大的缘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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