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然有一些不安，也顾不上安慰府里的人，便匆匆出了门。
原本喧闹的缅东城寂如死地，裴沂南北望去未看到一个人，她下意识的便往城门处跑。也不知走出多远，只听身后有马蹄声起，她刚刚回头，一只手便猛然抓住她将她捞了起来，放在马上。
裴沂情急之下便去掏匕首，这才想起自己没带在身上，惊愕之余听有人喊了她的名字：“裴十一。”
裴沂愕然回过头，不想看到了何云初的脸。
她眨了眨眼睛，对方便笑了：“裴十一，援军到了。”
陈国八十年冬，吴国犯境，进占缅东城。
缅东守城将领晏鹏程率五万士兵应敌，于缅东峡谷全军覆没。
同年吴国近十万大军围攻缅东城，缅东将士百姓拼死抵抗。同年底，援军赶至与吴国在城外交手，史称缅东之战。
这一战持续了三个月，双方各有损伤。
吴军退回大庆，而陈军回归缅东，至此陈吴两国的战役正式拉开。
这是缅东城过得最清冷的一个春节。
无欢喜无喜庆甚至没有张灯挂彩。
因为很多门户都贴着白联，很多孩童身上都带着孝。
即便缅东被守住了，但缅东十室九空，想要重复繁荣不是一时半刻的事情。
裴沂撑着伞从门外进来抖去一身的雪，然后便看到何云初从书房走了出来。
年前，陈国五万援军赶至，将领为山北督军副将范无心，与他同到的还有押送粮草的何云初。
原来缅东事发，朝中便己商量如何应敌，以及增派援军和粮草。
襄王城山高路远不易调兵遣将，东阿守关十万将士更不得随意调走。便只能由山北调兵。山北调兵无可厚非，但如今缅东将领晏鹏程战死，唯有一个朝廷钦派的萧不离。山北调兵，自当以山北将领来为主帅，将萧不离调回。
但官家只字不提调回萧不离的话，这也让众臣不得不猜官家是不是另有他想。
毕竟萧不离回京不久，便接了威武军千人，虽未彻底接手威武军，但那场闹得满城风雨的搜查却实实在在说明了此人甚得圣心。
后来萧不离去缅东，便有人猜是官家想让晏鹏程告老还乡，让萧不离接管晏家军。但萧不离此前己有边关十万将士，虽离开，但势力未收。如今又接手缅东，怕是拥兵过重。
于是朝堂一首提及将萧不离调回的话，毕竟吴国犯境纯粹猜测。岂料吴国犯境另说，倒牵出了朝廷命官勾结流匪的事情。本以为萧不离押人入京，谁知犯人到了，萧不离却又回了缅东。
如今缅东战乱，萧不离先入为主，怕是己经接管了缅东将士。而后山北再入，一军不容二将。这便是朝廷吵闹不休的原因，当然也有人不愿看到萧不离好。援军己到，届时击退吴国，萧不离又是功不可没，到时候想要升迁便压不住了。
但圣心难测。
山北调军，却非主将，而是副将。
这下满朝文武皆慌了，所调副将官高不及萧不离，难不成萧不离还是主将。
这岂不是千里送兵吗？
一群人闹得厉害，尤其山北将领与大皇子交好，大皇子一派自是不愿此事发生。争吵来争吵去，山北调军依旧，但朝中另派监军以护送粮草的名义过去。
这监军便由大皇子一派推举，乃是不久前入朝为兵部尚书郎中的云家三郎何云初。
圣上对此人有些许印象，便同意了此事。
于是山北大军至，何云初亦带着圣旨和粮草至。
圣旨上言道封萧不离为镇吴将军，驻守缅东，接管山北五万将士。同时何云初为监军，正五品，协助镇吴将军力破吴军。
裴沂没想到何云初竟会入朝为官，但想到之前何云初与她说的那些事情，她也不觉得意外。
毕竟若非有了官职，又如何知道那些事情。
何云初来后不久便告诉她裴汶伤势痊愈，如今跟在裴家大郎身边做事。是他自己要求的。
至于琳琅。
何云初说琳琅死了。
裴沂并不意外，以当初大伯母恨不得连她都弄死的态度，琳琅自然活不下来。只是她没想到裴家竟然没有管这件事情。
命不轻贱，却死得如此容易。
裴沂有一些感慨，也想明白裴汶离开恐怕也是因为此事。
裴恒外放，裴汶远走，一场丁忧，裴家确是分崩离析。
何云初还告诉她，自她离开后，裴家也曾寻她，但不知为何就没了动静，反倒是陈文以寻过她几次。
“你身边的人呢？”那时何云初曾问为何不见她的女侍。
裴沂面色微冷，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文伮的离开是她永远想不明白的事情，也是她最拿不定猜测的事情。是生是死，她都不得而知。
见她不回答，何云初也没再问，只说一年不见，裴沂变了一些。脸上没有那么多的哀怨，也少了一些自怨自艾，虽然过得还是不怎么好。
裴沂不想见何云初，但是他为监军，几乎她能见到萧不离的地方便大部分时候都能看到何云初。
虽说她和何云初连亲都未定，但到底有一些尴尬，也非常担心萧不离会误会。但萧不离并不以为然。
当初两人要议亲时他都不曾担心过。如今萧裴两家己经议亲，他为何还会担心何云初。
说到底萧不离从未将何云初放在眼里。
“这天冷了，你怎么又出来了。”
冬日寒冷，两国暂时休战，但试探并未停过，防御也不敢马虎。只是如今春节刚落，终于偷了一些闲散时间。他以为裴沂应在屋中取暖，却不知为何会跑来此处。
裴沂微微欠身行礼，随后道:”我来给不离送些东西。”
她带着的便是新缝制的软甲。
萧不离几次受伤便落了一些后遗症，天寒地凉时伤口会疼。
这事是郑桜说与她听的，她自然放在了心上。
何云初不知是何物，却也知道这是给萧不离单独准备的。他心中难过，面上还是带着笑意：“不巧，萧将军有事外出，怕是难得及时送到。”
“不妨事，我等他便是。”裴沂说完便往书房走去。
何云初调转方向也跟了过来。
“何郎君为何还在此处。”裴沂回头道，纵然这里有护卫若干，但她与何云初毕竟还是孤男寡女，需要避嫌。
“我听闻开年后，你便要回京了。”
“你听何人所说。”裴沂问，她怎么不知道她要回京了。
“自是萧将军了。”何云初看她的表情便知是萧不离单方面的决定，虽然他也觉得此举甚好。
两国交战，百姓无辜。即便缅东城不破，但也怕有一个好坏。裴沂离开这里自然是免去了危险。
“我不会回去。”裴沂想也不想便道。
“为何？”何云初以为裴沂知道这里不安全，应该回去。
裴沂看了他一眼道：“你应该知道为何。我因何离的襄王城，我因何留在这里，我又因何不愿意回去。”
这一桩桩不说拜何云初所赐，也与其有些关系。
何云初何故明知故问。
“可你在这里，他护不住你，而你也会让他分心。”何云初摇摇头道。
裴沂并未生气，而是静静的看着他，道：“应该担心的是何郎君吧。我是女娘，本就无缚鸡之力。但你虽为郎君，却也是书生之流。”
何云初觉得她会让人分心，难道何云初自己不是。
一个文人做督军和一个女娘到战场有何不同。
何云初被说她愣了，许久笑了出来。
裴沂变了一些，但这个变却非是因为他。
裴沂气呼呼的走了，这一次何云初没有再跟上去。
萧不离回来时己满身是雪，他脱掉斗篷拍了拍身上的雪，便得人报裴娘子过来了。他未有迟疑，将斗篷递给护卫，便进了门。
屋里没有取暖，比外面好不到哪里去。而裴沂裹着斗篷窝在躺椅上睡着了。
看着裴沂的睡颜，萧不离不由得一阵安心。
他索性坐下来，就着书案上的笔墨画了一幅画。
画上的女娘憨态可掬，但五官却是空的。他正想着如何落笔时，身前己经有人说话了：“你为何没画五官。”
原是裴沂醒了，正瞧着那幅画。
萧不离放下笔，笑道：“我的手艺怕是不能画出你的样子来。”
裴沂笑得眯起眼睛，她瞅着那画道：“这样也挺好的。”
闹了许久，萧不离才问她为何过来了。
裴沂连忙拿出缝制的软甲送给萧不离。
萧不离伸手接过来，忍不住道：‘你怎还有心思与我缝衣。”
虽军资送到，但惠及将士，城中百姓一样的苦。尤其是失去了双亲的孩童。
萧不离虽着人安置了，但也缺衣少粮。
裴沂见了，便带着身边的仆妇照看他们。如今天冷，单是缝衣改衣裴沂便不知做了多少，那双手一半时候都是红的。
萧不离伸手拉过裴沂的手，果然十只手指都是红的。
裴沂不好意思的缩了缩手道：“也非我一人如此，大家都如是。”
她苦，那些仆妇更苦，终归是她身份好一些没落到底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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