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未说的是被求之人见色起意辱了她的清白。
她失了亲人又遭此恶欲，才会对裴沂恨之入骨。
她有时会想，如果她和大兄一样，一起被杀倒也是好事一桩。
郑桜闻言脸都变了，却也没说什么，只是在晚间问萧不离，他能不能带晏明珠走。
“她乃晏家女娘，非是小门小户，你如何带人走。”萧不离摇头。
就算要带人走，也定不是以这种方式。
郑桜也知自己唐突了，便没有继续问下去。
时隔大半年，一行人启程离开缅东。
望着逐渐后退的城楼，裴沂不由得眯起眼睛。
她初来时不曾好好看过这块土地，离去时亦然。
“我很羡慕你。”坐在她对面的晏明珠突然开口，裴沂从车窗外收回视线。
“为何？”
“你落魄时有人救，受难时有人等。即便你刺了萧不离一刀，他依旧对你不离不弃。”
“郑桜告诉你的？”
“他什么也没说，但我看得出来。”晏明珠道。
“我们的事情你知道多少呢？”裴沂想。
因为晏明珠不会知道萧不离是她一心盼来的一心求来的，是她认为可以拯救自己的人。
晏明珠也不会知道当她得知被对方负了时的委屈和仇恨。
晏明珠更不会知道即便误会化开，但做下的事情埋下的种子也没有那么轻易解开。
“裴十一，你觉得你可怜吗？你被人追杀被人流匪抓走，但最终你活着回来了。而我呢，大兄惨死，我亦不敢回晏家。就算你们把我送回去，这一生我也不敢抬头做人。如果没有救你，如果你没有出现就好了。”晏明珠越说越委屈和害怕。
她的人生何尝不是发生了变化。
晏鹏程说那是流匪所为，裴十一也是受害者。但她若不找一个人来怨恨，如何过得了自己心里的结。
裴沂默默的看着她，她对晏明珠是愧疚的，所以晏明珠再恨再怨也是应该的。就如同她离开裴府一样，因为她对裴汶是愧疚的，所以被王氏那样对待她亦不曾还口。
晏明珠不敢回家，她又何尝不是。
“你可知我为何会独身来缅东？”裴十一望着窗外。
萧不离就在不远处，一身黑衣端坐马上。
她只要看到对方便会觉得安心。但她知回了襄王城，她们就是陌路人了。
晏明珠堵着气恶狠狠的盯着她。
“因为我亦不敢回家。”
“你做了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做了什么。我有一兄长因喜欢一个人而私奔，我瞧见了，却并未声张。然后他出了意外，我便被赶出来了。”裴沂慢慢看向晏明珠道：“那你说，我做错了什么？”
她不过是视而不见，却要被所有人怨恨。而晏明珠不过是和对方一起遭遇了不公晏楼台死了她没死而己。
“你我所担忧的不过是因为你我都不受宠而己。若今日死的人是你，你觉得晏家会因为你迁怒你兄长吗？”
不会，晏明珠又怎么不知。
换做任何一个人都不会这么容易被迁怒。她们如此惧怕不过是因为她们都不曾被宠溺而己。
晏明珠看着她，不再说话，良久才看着窗外道：“你还有萧不离，而我什么也没有。”
“很快便没有了。”裴沂道。
因为萧不离说回京后便与她解除婚约。
她不喜欢缅东甚至厌恶这里，但如今她却希望路程可以再久远一点。
“那是你不知好歹。”晏明珠恶狠狠的骂道。
裴沂心道她确实不知好歹。但再重来一次，她还是会恨萧不离还是会忍不住想杀了他。
一行人的脚程即便不快，但缅东还是落在了身后。
五日后，他们找到了晏明珠说的那个山坡。坡下便是零星的村落，偶然能看到耕作的农户。
如今秋末，冷风一场胜过一场。
郑桜带着人挖出晏楼台的尸骨，裴沂原本在旁边看着，但看到破烂的衣衫露出地面的时候，她再也忍不住转身冲到了一边。
晏楼台明明是那样惊才绝艳的一个人，却最终被埋在了这荒山野岭中。她捂着脸，泪水一滴一滴的落下来，一只手帕突然递到了她的面前。
萧不离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站在那里看着她守着她。
裴沂缓和好情绪转身便要走开，萧不离道：“十一，待我们进城，你不能跟我们去晏家。”
“此事因我而起，我应该去。”裴沂道。
“但你应该不会想见到晏家的人。”萧不离道：“因为晏家如今的主母乃是周苒的姑母。裴沂，晏楼台不仅是晏楼台，他还是周苒的表兄。”
裴沂一愣，这才意识到她要面临的是什么样的事情。
因为不止周家恨她，那位周家的姑母也同样恨不得死。
而眼下她把对方的长子害死了。
“十一，此事你不能参与进来，所以你不能去晏家。”萧不离道。
裴沂不知如何回答。
因为世事无常，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但突然她也会想，她是不是可以不用见。
因为只有看不见，才能安慰自己无需那般愧疚。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何其荒谬！
裴沂一路上都郁郁寡欢，晏明珠看着她也不说话。
因为裴十一欲不开心，她心里便愈发觉得快意。
晚间众人在村外落脚，萧不离走到裴沂身边坐了下来。
秋日阴冷，但远处炊烟袅袅，也多了一些烟火气息。
萧不离突然伸手拉过裴沂的手，裴沂想收回来，萧不离道：“如今我们尚未退亲，十一。”
名义上他们还是彼此的亲人，而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也依旧有对方。
萧不离将那枚玉镯重新又戴回了对方手上。
“你从何而得。”裴沂看着失而复返的玉镯，问道。
“晏明珠捡到了它，差一点被当掉的时候，被我瞧见了。”若他当时未留意，或许就找不回这玉镯了。
但玉镯找回了，人却找不回来了。
“十一，我们为什么不能好好的，我能找回这玉镯，为什么找不回你。”
有那么一瞬间，裴沂很想说我从未走失，我一首在原地。但事实上他们都在原地，中间却隔了好些事情。
“萧不离，我这里很难受。”裴沂指着自己的心口道，是那种明明很想要，但又不知如何去要的难受。
萧不离没有说话，却将另一只玉镯递到了她的手里。
那个尺寸非是裴沂的，她迟疑的看着这镯子。
“这是一块原石上切出来的，我拿着也无用。我萧不离送出去的东西，自然没有收回来的道理。留也好，扔也好，都随你。”萧不离移开视线，看着头顶的星空道：“十一，你有勇气杀我，为什么没勇气再任性一次。”
每次他以为对方能够站起来的时候，裴沂便会再次缩回去。
明明性子不好，却偏要忍着。
裴沂捏着手里的玉镯，犹豫良久，最终收了起来。
同出一块原石，本不应分离。若她能再勇敢一次，忘却祖母的死，忘却自己做下的事情，便好了。
无需怨恨也无需内疚。
漫空星辰下，晏明珠缩在篝火旁一声不吭。
郑桜拿着烤肉走过来，顺手递给她。
晏明珠却未接，她不喜欢这个地方，不仅源于晏楼台死在了这里。
“你这般自己不吃，也不过是自己遭罪。”郑桜道，虽然他很想说你既然怕便不要回去了。但这话说出来，却不合礼。
“我听闻晏家重文重礼，那便应该是非分明。这事乃是意外，与你无关，他们怎好迁怒于你。”
那不过是外面的传言罢了，更何况重礼人好和怨恨有何干系。
晏明珠移开视线，却不经意的看到田野间走过的农夫。她猛的一颤，然后低下了头。
郑桜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看到的是田间地头的农户们都收拾东西准备归去，间或会往这里看上一眼。
郑桜突然想起他原本提议借宿村庄，但萧不离没同意。
此时看到晏明珠的样子，他便放下了烤肉。
晏明珠说晏楼台以及晏家人的尸体是她求人帮她埋的。而后发生的事情，晏明珠并未明说。
郑桜起身走了出去，没走出多远便看到萧不离冷眼看着他。
他不甘心的站在原处，却没有再走一步。
天明后，一行人再次启程离开。
萧不离并未看到郑桜的身影，虽不悦，但到底没说什么。
首至午时，郑桜出现了。
萧不离闻到他一身的血腥味道：“可擦干净了。”
郑桜嗯了一声。
“回去后自己领罚。”萧不离虽气恼他的擅做主张，但眼下也不便发作。
郑桜见他不追究，脸上也带了一些喜色，但萧不离下一刻便道；“晏家重文重礼，不喜与武人结交。你即便身居高位，也难与晏家女娘一起。”
“将军说笑了，我一届武夫，如何敢肖想晏家娘子，更何况她也瞧不上我。”郑桜嘿嘿的笑着。
萧不离扫了他一眼，沉默不语。
自来书香门第便不屑于武将，更何况郑桜出身不好，恐难入其眼。哪怕是庶出女娘，也不会与之谈及婚嫁。萧不离不愿与晏家有故，也不愿见郑桜难受。但有些事情也只能点到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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