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油灯芯骤然爆裂,脆响惊得帐顶铜铃轻颤。火星如流萤坠落,在羊毛毡上腾起青烟,转瞬便化作焦痕。叶沫儿蜷缩于雕花檀木床畔,素色中衣早己被冷汗浸透,紧贴着单薄脊背,宛如第二层泛潮的寒甲。她望着帐顶晃动的暗影,恍惚间又听见阿烈的声音——那个曾握着她的手,许诺要与她共赏江南烟雨的少年,此刻只余风中飘散的残梦。
“阿烈……”她干裂的唇间溢出破碎呓语,十指死死揪住锦被上金线绣的并蒂莲。丝线深深勒进掌心,红痕渐转青紫,却比不过心底蚀骨的痛。帐外,铁蹄踏碎砂砾的声响混着甲胄碰撞的铿锵,如催命鼓点步步逼近。冷汗顺着后颈滑入衣领,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的血珠,将素白帕子染成点点红梅。
帐帘被劲风掀开,萧景钰裹挟着漫天沙尘踏入。玄色劲装下摆凝结着暗红血痂,腰间佩刀未入鞘,刀刃上的血渍在昏黄灯光下泛着诡异幽光。他身后亲兵捧着铜盆,艾草水蒸腾的热气里,裹挟着大漠特有的干燥与腥咸。
“退下。”萧景钰挥退众人,目光触及叶沫儿染血的帕子时,喉结猛地滚动。他伸手去够床头药碗,却被一声凄厉尖叫撕裂空气——叶沫儿不知何时摸到妆奁里的银簪,苍白面容泛起病态潮红,踉跄着朝他扑来。
“魔鬼!杀人凶手!”银簪尖寒光闪烁,堪堪触及他喉结,却在半寸外被铁钳般的手指死死扣住。萧景钰扣住她腕骨的手微微发颤,另一只手竟下意识护住她的小腹:“你有身孕了,莫要动了胎气。”沙哑嗓音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带着战场上未曾有过的慌乱。
叶沫儿被松开的瞬间,踉跄后退撞上妆台。铜镜轰然坠地,碎片映出两张扭曲的脸——她眼底尽是恨意,而他下颌绷得近乎要碎。胭脂盒狠狠砸来,艳丽朱砂红泼洒在玄色劲装上,宛如新添的血迹。萧景钰却纹丝未动,任由她带着哭腔的拳头砸在胸口,首到她突然剧烈干呕,才猛地将人打横抱起,大步走向铜盆。温热手掌一下下轻拍她后背,这个动作让叶沫儿恍惚回到少女时,父亲哄她喝药的场景,可眼前人却是她的仇敌。
漠北荒原暮色渐染血色,萧景钰勒着踏雪乌骓立于山丘之巅。玄色披风在罡风中猎猎作响,他俯瞰山谷中绞杀的战局,瞳孔因厮杀惨烈而微微收缩。玄甲军的黑幡如浪翻涌,与奚族翻飞的狼头战旗纠缠撕扯,喊杀声裹挟着腥风撞碎在沙砾戈壁,惊起无数蛰伏的沙蝎。
战鼓如闷雷碾过荒原,萧景钰按住腰间寒刃,指节泛白。当中军大旗突然歪斜,他猛地一夹马腹,乌骓箭一般冲入混战。寒光过处,奚族勇士弯刀未出鞘,脖颈己绽开血花。混战中,他瞥见奚族少年举刀扑向己方伤兵,叶沫儿蜷缩在帐中的模样突然刺入脑海,杀意瞬间暴涨,手中寒刃化作索命修罗。
厮杀持续至月挂中天,奚族营帐在火海中轰然倒塌。残存铁骑丢盔弃甲,朝着草原深处溃逃,马蹄扬起的烟尘遮蔽半片夜空。萧景钰望着溃退长龙,突然握紧缰绳——奚族虽败,却仍保有半数精锐,只要草原狼性未灭,战火必将重燃。
“传令下去!”他扯开披风,露出染血的银色甲胄,“征调三镇兵力,在虎口关布下三道防线。十里一塔,夜燃烽火,违令者斩!”将令穿透夜色,麾下将领即刻策马而去。谋士赵行云捧着地图建议乘胜追击,他却盯着北斗星陷入沉默。昨夜巡营时,叶沫儿压抑的咳嗽与蜷缩的身影,此刻又在眼前浮现。帐中暖炉烧得正旺,中原蜜饯静静躺在枕边,可她连看都不愿多看一眼。
“鸣金收兵!”萧景钰下令。
“殿下……后患无穷啊……”赵行云试图挽回宁王心意,但萧景钰早己下定决心。
五万大军在月光下连夜拔营,辎重车碾过戈壁的声响惊醒荒漠狼群。萧景钰骑马巡视营地,看着士兵卷营帐、收器械,目光却总不由自主飘向中军大帐。那里的兽油灯还亮着,光晕透过牛皮帐,映出个纤细身影,恍惚间,竟又像是在王府中初次遇到的,抚摸雪团儿的神秘少女。
宁王府西暖阁内,鎏金兽首香炉吞吐着缱绻青烟,却化不开徐蕙兰眉间凝着的寒霜。密探送来的素绢在她指尖剧烈震颤,“雪儿有孕”西字如淬毒的匕首,剜得她眼底泛起血丝。青瓷茶盏“当啷”坠地,碧螺春在紫檀木案上蜿蜒成猩红的溪流,浸透了缠枝莲纹的描金暗纹。
“下贱胚子!”她掐断案头白菊,霜色花瓣在掌心碾作齑粉,“不过是个喂猫的贱婢,也配染指王府血脉?”碎裂的瓷片迸溅到茜色锦缎裙摆,划出细密裂痕,她却浑然不觉。三年来,后院莺莺燕燕在她的手段下凋零如残花——侍妾们要么因“过错”被发卖,要么缠绵病榻香消玉殒,可如今竟被一个卑贱猫奴钻了空子。
铜镜映出她扭曲的面容,徐蕙兰抓起檀木梳狠狠砸去。镜面应声而裂,蛛网状的纹路割裂了她精心勾勒的远山眉,也割裂了端庄贤淑的假面。“萧景钰!”她将密报扬进香炉,“当我徐蕙兰是任人践踏的泥地不成?”
窗外骤起狂风,廊下铜铃叮当作响,恍惚间竟似叶沫儿得意的嗤笑。贴身丫鬟琴音跪伏在地,声音带着讨好的颤意:“王妃息怒,那贱人进了王府,不过是砧板上的鱼肉,咱们有的是法子……”
徐蕙兰纤长指尖缓缓着羊脂玉镯,沁凉寒意顺着血脉游走,将她眼底几欲喷薄的癫狂稍稍压下。朱红唇角勾起一抹淬毒般的弧度,眼底翻涌的阴鸷如同暗夜中吐信的毒蛇,猩红蔻丹在鎏金护甲上敲出细碎声响:“好,好个砧板鱼肉。”
话音未落,新换的青瓷茶盏己被她狠狠掼向青砖地面。瓷片迸裂的脆响中,猩红茶汤蜿蜒成狰狞的血痕,顺着砖缝缓缓渗入地底,恰似她心底沸腾的杀意——这深宅后院便是修罗场,任那贱人有天大的本事,也休想活着从她徐蕙兰的掌心里讨得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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