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安阳王府仿若被胭脂浸透,云絮般的柳絮掠过朱漆廊柱,缱绻缠绕雕花窗棂的冰裂纹,将整座庭院晕染成一幅朦胧的水墨长卷。千树垂杨轻摇,抖落漫天琼屑,紫藤架下晚樱簌簌坠落,粉白花瓣与雪色飞絮共舞,在青石小径上铺就斑斓锦毯,每一步踏去,都似碾碎了一场场春梦。
萧景瑜立在九曲回廊的雕花拱门下,玄色衣摆拂过覆着薄絮的栏杆,惊起几缕缠绵飞絮。他隔着镂空窗棂,目光穿透摇曳花影,牢牢锁住别院葡萄架下的倩影。叶青儿斜倚湘妃竹榻,茜纱罗裙垂落如流霞倾泻,皓腕轻扬间,银针穿梭如蝶,在绛红缎面上勾勒出并蒂莲的轮廓。风过时,她鬓边珍珠步摇轻颤,碎玉般的珠串与檐角风铃合奏出清越叮咚,和着她低垂眉眼间的温柔恬静,一同撞进萧景瑜眼底。恍惚间,曾经那个调皮倔强的沈梦雨,与眼前温婉的叶青儿,渐渐重叠成心头最柔软的印记。
自将叶青儿安置在这幽居小院,他的步履便成了春日飘忽的游丝。白日里,他常抱着卷泛黄的《孙子兵法》,佯装在回廊踱步沉思,可只要瞥见别院方向,脚步就不自觉地放缓。有时将书房迁至临窗厢房,批阅奏折的间隙,目光总会被院中景致勾去——她俯身喂鱼时,惊起一池碎金,他会不自觉屏住呼吸;她抬手浇花时,腕间银镯轻响惊落花瓣,他便觉得连风都带着她的香气。记忆如涨潮的春溪漫过心头:灵山别院里,她慌乱掷出的铜钱在他额角留下红痕,踮脚查看时睫毛轻颤;她踩着沾满春泥的绣鞋奔跑放风筝,发间簪花被风卷落;还有他手把手教她抚琴,她指尖颤抖按弦,却不知耳尖绯红早己胜过宫灯。那时,他接近她不过是为了获得萧景琰的行踪,可未曾想,自己竟真的坠入了情网。来到青阳后,他每晚看着她的画像,回忆与她相识的过往,对她的思念愈发深刻。而如今,失忆重生的叶青儿,终于将满心温柔尽数倾付于他,这让他既欣喜又不安。
每当踏入别院,叶青儿总会放下手中绣绷,莲步轻移如踏云而来。“王爷”二字从她唇间溢出,混着发间茉莉香,宛如浸了蜜的春茶,让他的心都跟着酥软了几分。她烹茶时,氤氲茶香里藏着三分缱绻,他会盯着她被热气熏红的眼角,觉得那比晚霞还动人;为他揉肩时,指尖力度恰到好处,絮语呢喃着“可要轻些”,他便任由她将眉间因政务堆积的霜雪尽数化作绕指柔。他伸手轻轻抚过她嫣红的唇瓣,指腹感受着她温热的呼吸,几乎克制不住想要吻上去的冲动。她纤细的手指不经意间划过他掌心,如同羽毛撩拨心尖,让他恍惚觉得,这世间的一切纷扰都成云烟,眼前的可人儿才是他生命的全部意义。
她随手丢弃的绣样,他都视若珍宝般收进檀木匣。有时见她专注刺绣,连鬓角碎发垂落都未察觉,他便会鬼使神差地伸手替她别到耳后,指尖触到她温热的肌肤时,心跳几乎要震碎胸腔。即便外出公干,他也会命人每日传回她的近况,若是得知她染了风寒,便会连夜快马加鞭赶回,哪怕只是为了看她安然入睡的模样。这份爱意如藤蔓疯长,将他的心层层缠绕,再也抽离不出。
当夜幕垂落,烛火在纱帐间摇曳成恍惚的蝶影。萧景瑜独对孤灯,愧疚却如毒蛇噬咬心口。他忘不了与萧景琰在沙场上背靠背厮杀的岁月,更忘不了黄河决堤那日,萧景琰疯了般跃入浊浪,撕心裂肺的“梦雨”二字,至今在耳畔回荡。攥着叶青儿亲手绣的并蒂莲锦帕,月光下却恍惚看见萧景琰苍白绝望的脸。可晨光初现时,只要望见她倚门浅笑,所有挣扎便如晨雾消散。他命心腹将别院重重把守,连侍婢都换成信得过的家生子,生怕一丝外界的风会吹散这偷来的温柔,却不知,这份自私的占有,正将他推向更深的愧疚深渊。
这份痴缠,却成了李玉芝心头溃烂的伤口。自去年初见萧景瑜,她便将少女心事绣进鸳鸯香囊,日日盼着花轿抬进王府的那日。隔三差五,她便以各种理由来王府,只是为了能看萧景瑜一眼。此刻她躲在太湖石后,指甲深深掐进湘妃竹骨,看着叶青儿为萧景瑜斟茶,青瓷盏相触时两人指尖轻碰,萧景瑜唇角绽放的笑意比满园春色更盛。她想起自己熬了整夜做的枣泥酥,他只浅尝一口便搁下;而叶青儿随手做的桂花糕,却被他吃得连碎屑都仔细扫进掌心。眼眶酸涩间,绣帕的丝线缠住指尖,勒出细密血痕,那疼痛却比不上心里的万分之一。
夜色如墨浸透王府,萧景瑜枕着绣着叶青儿名字的软枕,嘴角不自觉上扬,梦里又是她倚在葡萄架下的娇俏模样。而李玉芝跪坐在窗前,望着天上皎皎明月,泪水滴落在满地撕碎的诗笺上。风卷着柳絮扑进窗棂,将未干的泪痕与墨迹晕染,恰似这场纠缠不清的情事,在这深宅大院里,不知还要酿出多少痴缠与心碎,又会有多少未说出口的话语,永远沉睡在这春夜的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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