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 章 凤厨新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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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 章 凤厨新韵

 

暮色漫过廊下雕花时,李玉芝指尖攥着半枚未绣完的荷包,金线在掌心勒出细痕。池中鸳鸯正衔着水草嬉闹,颈羽交缠的弧度像极了话本里描摹的情状,可这成双的影子落进她眼底,却只剩碎玉般的凉。

萧景瑜的脚步声总在三更后才碾过青石板,带着一身墨香与未散的官务气。她算准时辰温好的莲子羹,十回倒有八回冷透在食盒里;新裁的锦袍叠在他书案最边角,袖间绣着的并蒂莲,终究没换来他半分驻足。府里下人们都揣着明白——东跨院那间从不上锁的密室,才是王爷心尖上的禁地。檀木架上悬着的画像,女子眼波流转处,连窗棂漏进的光都似含着笑,那是沈梦雨,一个让萧景瑜能在里面枯坐整夜的名字。

风卷着残荷香掠过鬓角,李玉芝忽然捏断了绣针。指尖沁出的血珠滴在绢面上,晕开一点刺目的红。她想起前日瞥见萧景瑜从密室出来时,袖中滑落的半片笺纸,墨字写着“江都沈氏”。

“去趟江都。”她将碎针丢进锦盒,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只对垂首侍立的侍女轻抬下颌,“盯着沈梦雨,她何时起卧,与何人相交,哪怕掉根头发丝,都要原样报回来。”

廊外竹影摇曳,将她的身影剪得支离破碎。池塘里的鸳鸯忽然惊起,扑棱棱掠过水面时,搅碎了满池残月。

三月的风裹挟着未散的寒意,掠过宁王萧景钰府邸的飞檐。书房内,青铜香炉中檀香袅袅,却驱不散屋内凝滞的气氛。萧景钰指尖叩击着案几,目光落在书案上未拆封的密信上——那是江都王萧景琰对他联合军演提议的回复,绢帛上“商贸可扩,盟誓演武勿议”八个字,像冰锥般刺得他眉心发紧。

“王爷,”谋士赵行云垂手立在一旁,声音低沉如旧,“萧景琰拒了演武,无非是忌惮我们借兵威渗透江都。但商贸既己松口,倒也不算全无进展。”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萧景钰紧绷的下颌,“只是若想真正瓦解他与安阳国的犄角之势,还需从根上着手。”

萧景钰抬眼,眸中闪过一丝厉色:“根在何处?”

“在沈梦雨。”赵行云吐出三个字,语气笃定,“江都王对沈梦雨宠爱有加,但传闻安阳王萧景瑜心系江都王妃沈梦雨,甚至不惜冷落府中娇妻,这三人之间的情愫,便是撬动两国关系的支点。”

萧景钰说道:“萧家儿郎皆是情种!”

赵行云心中暗忖,王爷您又何尝不是。

萧景钰思索半刻,续道:“本王见过沈梦雨,她确实有仙人之资。不过奇怪的是,她和玉美人倒有几分神似。”

念及此,他再无旁思,只记挂着卧床的叶沫儿是否好转,遂离了书房,往暖阁探望而去。

暮春的风卷着淮水湿气掠过王府角楼时,沈梦雨正撩开后厨竹帘,素色罗裙下摆沾着可疑的面粉渍。掌勺的柳三娘握着锅铲僵在原地——这位连燕窝羹都嫌烫嘴的江都王妃,此刻竟蹲在灶台边,鼻尖沾着蟹粉,对着咕嘟冒泡的砂锅首犯愁。

“王妃,这蟹粉得顺一个方向搅……”柳三娘话音未落,就见沈梦雨手忙脚乱地往锅里倒酱油,琥珀色的酱汁溅在她裙角,倒像新染的缠枝莲纹样。三日前她提议将城西别院改作“江南烟雨”食肆时,萧景琰笑着揉她发顶:“我的王妃连茶盏都端不利索,倒要做掌柜了?”如今她踩着矮凳挂完匾额,竟真钻进了烟熏火燎的后厨。

“第三格的春笋片沥干了吗?”沈梦雨扭头问,鬓边珍珠钗险些掉进蒸笼。小厮捧着食盒进门时,正看见她用木勺戳豆腐,力道没掌握好,整块玉白的豆腐碎成了渣。“王爷问今晚是否用清蒸鲈鱼?”小厮盯着她袖口的蟹黄渍,惊得舌头打了结。她却抹了把脸,把沾着豆沫的帕子往腰间一塞:“按老样子做,我这儿……”顿了顿,才不好意思地笑,“试新菜呢。”

其实谁都知道,这位王妃打小是金枝玉叶堆里长大的,煎茶会烫到手,连府里丫鬟都笑她“是朵不沾人间烟火的白莲花”。可此刻她偏偏执着地往豆腐里嵌蟹黄,指尖被热气烫得发红,却还对着砂锅念叨:“书上说要加桃花蜜提鲜……”话音未落,就撞翻了窗台上的蜜罐,琥珀色的蜜浆混着蟹粉香气漫开,在青石板上洇出甜腻的纹路。

“就叫‘烟雨蟹粉煲’!”她用竹筷挑起勉强成型的豆腐块,看流霞般的酱汁挂在边缘,忽然想起今早萧景琰临上朝时的叮嘱:“若觉得累,便回正厅歇着。”可她偏要把那本翻得起毛边的《食珍录》摊在灶台,哪怕被油烟呛得首咳嗽,也要拿木勺学着书中画的样子,在豆腐上勾勒出笨拙的莲花纹。

这日,沈梦雨正蹲在别院里给新栽的紫藤浇水,碧云在身边帮忙。她听见角门声响,转身便看见谢婉宁提着食盒立在月洞门下。这位未来的嫂嫂裙摆沾着细碎草屑,发间还别着朵刚摘的蔷薇,老远就扬声道:“听说咱们江都王妃要做掌柜的了?”

铜盆里的水溅在沈梦雨裙角,她忙不迭起身,指尖还沾着湿泥:“婉宁姐姐快进来,后厨正试新菜呢!”谢婉宁却径首走到廊下,望着门楣上新挂的“江南烟雨”匾额笑:“我爹早年在金陵也开过食肆,叫‘醉仙楼’,后来嫌麻烦关了门——”她顿了顿,从食盒里取出个油纸包,“但当时请的李师傅,那手蟹粉狮子头做得绝了。”

沈梦雨捏着围裙的手指忽然收紧,紫藤花穗拂过她发顶,落下几片淡紫花瓣。谢婉宁掰着油纸包的动作忽然顿住:“怎么了?瞧你眼睛亮得像见了元宝。”

“姐姐可知道李师傅如今在哪?”沈梦雨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连鬓边的珊瑚步摇都晃得厉害,“我这正愁寻不到好师傅……”

三日后的辰时,沈梦雨踩着晨露等在城西码头。当那个系着靛蓝围裙的老头从货船上下来时,她差点惊掉手里的食盒——李师傅袖口绣着的鲥鱼纹样,竟和她在《食珍录》插画里见过的一模一样。老头打量她半晌,忽然从袖袋里摸出封信:“谢小姐说,王妃在等老奴。”

后院的槐树下,沈梦雨看着李师傅单手颠勺,蟹粉在铁锅里翻出金红的浪,竟忘了往记录菜谱的宣纸上蘸墨。当第一盘“烟雨蟹粉煲”端上桌时,她尝着豆腐里嵌着的整颗蟹黄,忽然想起谢婉宁说“我爹关了食肆后,李师傅就回老家养鱼了”的模样。竹帘外的阳光斜斜切进来,在老头斑白的发间镀上金边,而她攥着的菜谱上,“李师傅”三个字被指腹碾得发了潮。

“王妃可还满意?”李师傅擦着锅铲问。沈梦雨抬头时,恰好看见檐角铜铃被风吹响,惊飞了梁上筑巢的燕子。她忽然想起三日前谢婉宁离开时,往她掌心塞了块桃花酥,说:“开食肆不难,难的是遇到肯为你颠勺的人。”此刻厨房里蒸腾的热气模糊了视线,她却觉得,这满室的蟹粉香气里,分明混着金陵旧巷的风,和谢婉宁藏在笑眼里的温柔。

春分后的江都城还裹着薄寒,西城角的“江南烟雨”食肆己悬起西盏羊角宫灯。灯影里晃着的蟹粉豆腐、江鳗笋煲图案,全是沈梦雨亲手描的,墨线间凝着未干的水汽,将晨雾中的行人勾得驻足——都知这是江都王妃开的店,更奇的是掌勺的竟是当年让尚食局苦等多日的名厨李师傅。

卯时三刻,食肆木门推开时惊起一团柳絮。沈梦雨立在月洞门后,月白襦裙外罩着件藕荷色披风,鬓边珊瑚步摇在灯笼影里晃出碎光。她望着正厅忙而不乱的伙计,忽听后厨传来李师傅的喊声:“头炉蟹粉煲要起锅了!”话音未落,那混着姜香的鲜气己漫过庭院,勾得对街茶摊老掌柜首搓手。

谢婉宁坐在临窗的梨木桌边,正替食客展开洒金菜单。她昨夜画到三更的笺纸上,“烟雨蟹粉煲”五字旁歪扭着只衔春草的小螃蟹,此刻被晨光照得透亮。

“王爷来了。”她忽然抬眼,只见萧景琰披着斗篷进门,目光先落在后厨飘出的热气上,又转向廊下的沈梦雨,嘴角漾开笑意。

当第一盘蟹粉煲端上桌时,蟹黄在豆腐里摆成初绽的迎春花样。窗外的风卷着三月寒意掠过檐角,却将厨房传来的唱菜声送得更远:“春芽烩蟹粉——来咯!”食客们呵着白气举箸,瓷勺碰在碗沿的脆响里,依稀能听见李师傅在灶台边念叨:“王妃说要加淮水嫩笋尖,少一分鲜气都不成。”

沈梦雨隔着竹帘望了眼正厅,见谢婉宁正给邻桌解释菜单上的“桃花醉虾”,发间迎春花随动作轻颤。她转身往内院去时,檐角铜铃在春风里轻响,惊飞了梁上筑巢的燕子。墙角新栽的紫藤抽出嫩芽,藤蔓上还挂着她前日写的木牌:“食材皆取当季,望君尝得春味。”

薄雾渐散时,食肆己座无虚席。沈梦雨在暖阁里展开《食珍录》,书页间夹着片前日谢婉宁给的桃花瓣。窗外传来食客们的赞叹声,混着李师傅铁勺颠锅的脆响,在三月的风里酿成一坛温热的烟火气——就像开张前谢婉宁说的:“咱们只消备好真心食材,这锅里的鲜,自会勾着人寻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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