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伯通缓缓转身。
狂风卷起他花白的发丝，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昔日的阴郁卑微荡然无存。
幽深的眼眸中，唯余掌控一切的漠然，与近乎神祇的偏执光芒。
他抬起头，看向师父。
玄妙真人脸上血色映照得忽明忽暗，写满惊恐——他仍深陷于许伯通修为重回巅峰的骇然冲击中。
时间仿佛凝固。
“师父。”
玄妙真人闻声，下意识看向许伯通。
许伯通的目光穿透弥漫的血雾，如冰锥般钉在玄妙真人的脸上，带着洞穿岁月、窥破人心的冰冷审视。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盖过大阵运转的嗡鸣与无数生魂的哀泣：
“二十年前……青丘禁地。”
八字如无形惊雷，狠狠劈落玄妙真人心头！
“你为何……执意要我带上幼子？”许伯通的声音毫无波澜，平静得令人窒息，却蕴含着足以冻结灵魂的寒意，“那时，你口口声声说，玄真门未来掌门，当携子嗣见见世面……以壮我门声威？”
玄妙真人的身体猛地僵住！
他脸上凝固的诧异如同被冰水浇透，旋即化作更深的惊愕，以及一丝……被戳穿隐秘心思的狼狈慌乱！
眼中紫气剧烈翻涌，他厉声嘶喊：“伯通！你胡言什么！为师还不是为了你……”
“胡言？”许伯通骤然打断他，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动，那笑容毫无温度，只余浸透骨髓的嘲讽与悲凉，“师父，你太小看我了。也太小看一个父亲……为追查儿子惨死真相，能付出何等代价！”
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狠狠刺入玄妙真人闪烁不定的眼底深处：“就在那大妖吞噬了我幼子血肉之躯的刹那，我就明白了……青丘之行，从头至尾，都是一个阴谋！对不对，师父！！！”
“一派胡言！伯通，你莫非当年妖气入体至今未清？！怎会有此等荒谬念头！为师怎会害你！！”玄妙真人失声惊呼，脸上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妖气入体？”许伯通冷笑，声音陡然拔高，如同九幽寒风吹过冰棱，带着压抑了二十年的滔天恨意，“当年玄真门上下百人，被吞噬了血肉的，唯独我那可怜的幼子！！师父，你这话从何说起！！”
“你……你……”玄妙真人指着许伯通，手指剧烈颤抖，“为师一番苦心！当年为了助你突破瓶颈，我玄真门上下死伤殆尽，门派地位更是一落千丈！你……你竟如此疑我！！”
“哈哈哈哈——！”许伯通骤然爆发出凄厉长笑，笑声悲怆疯狂，却又带着一种撕裂般的解脱！
“你是不是……入戏太深？！演了二十年，还没出戏吗？！”他笑声戛然而止，眼中恨意滔天，“你以为我为何甘愿修为尽失？！为何甘愿此生不能人道？！就是要这无时无刻的蚀骨之痛……提醒自己！那种绝望……那种被至亲至信之人背叛的彻骨寒意……时刻告诫自己……究竟是谁，亲手将我儿推向了死地！”
玄妙真人的辩解戛然而止，如同被扼住了喉咙。
许伯通那近乎疯狂又冰冷彻骨的眼神，让他所有苍白的解释都显得可笑而徒劳。
那笑声中的悲怆与恨意，像无形的冰针，刺穿了他最后一丝侥幸。
许伯通的笑声骤停，整个空间仿佛都随之凝滞。
他向前踏出一步，仅仅一步，脚下坚硬的石面竟无声无息地蔓延开蛛网般的冰裂纹路，刺骨的寒意瞬间取代了血阵的灼热，让玄妙真人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为了我？”许伯通的声音低沉下去，却比之前的嘶吼更令人心悸，每一个字都像是从万年玄冰中凿出，“还是为了你那虚无缥缈、妄图染指天道神意的痴心妄想吧！”
玄妙真人的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
这是比青丘之行更深的禁忌！
“你……你从何得知……”他声音干涩嘶哑，带着无法掩饰的惊骇。
天道神意，是他毕生所求，也是他从未对任何人，包括最亲近的弟子吐露过的终极目标！
“从何得知？”许伯通嘴角那抹冰冷的嘲讽更深了，“你以为，一个父亲在无尽的痛苦中，除了折磨自己，还能做什么？我用尽了一切手段，追查一切蛛丝马迹！翻阅你密室中尘封的、被禁术封印的古籍残页！追踪你那些见不得光的交易往来！甚至……潜入你当年私下会晤‘那位’的遗迹！”
“住口！！”玄妙真人终于彻底失态，脸上紫气狂涌，几乎要冲破皮肤，那是极致的恐惧与秘密被彻底撕开的羞怒，“你竟敢窥探为师……”
“闭嘴！”许伯通一声断喝，无形的威压如同实质的重锤狠狠砸在玄妙真人身上，让他踉跄后退，喉头一甜，嘴角溢出一缕鲜血。
“‘为师’二字，你也配再提！”他眼中的漠然终被滔天怒火焚尽，那火冰冷刺骨，却似要焚尽万物，“你早就知道！青丘禁地深处沉眠何物，你心知肚明！更清楚镇压那古妖的，正是那无上天道神意！你不过为窃取一丝神意浸润，竟将我的幼子献祭，更令整个玄真门弟子陪葬！！”
他字字泣血，如利刃剜心：“只因我那孩儿身具至纯先天元灵之体！而这方圆千里，唯有他一人契合！是与不是？！！”
玄妙真人面如死灰，浑身抖如筛糠。
最后一块遮羞布被狠狠撕下。
许伯通的每一字每一句，都精准刺穿了他心底最幽暗、最阴毒的谋划。
“你……你疯了……”玄妙真人喉头滚动，声音干涩嘶哑，带着无法抑制的恐惧与仓惶，“你妖气入体，己经入魔！！玄真门弟子听令！！”
他猛地挺首佝偻的背脊，色厉内荏地尖啸，试图用权威压下那几乎将他吞噬的恐惧与心虚，“灭杀此魔！速速结阵！！”
“嗬……嗬嗬……”许伯通喉咙里发出低沉嘶哑的笑声，他缓缓抬起一只手，那手上缭绕的黑气瞬间凝聚成实质般的、散发着毁灭气息的幽暗魔焰。
“好……”
“那就……看看今日……”
“是谁……灭了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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