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俊为刘小凤西处奔走,却处处碰壁。
>昔日同学李春田拒绝妥协,九龙江的林岗冷眼旁观。
>严燕林公司的股东会上,众人揭穿刘小凤的算计和阿俊的暧昧。
>阿俊坚持“做人留一线”,却被杨勇怒吼“她何时给你留过一线”。
>当林岚提起被冻结的公司账户,阿俊脱口而出“只要同意,立刻解冻”。
>杨勇的质问如惊雷炸响:法院是她家开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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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岛市初夏的午后,空气沉甸甸的,裹着海风送来的、挥之不去的咸腥。阿俊坐在“云顶”咖啡馆靠窗的位置,手指无意识地搅动着杯里早己凉透的意式浓缩。窗外,滨海大道车流如织,阳光在锃亮的车顶上跳跃,刺得人眼睛发酸。对面,李春田慢条斯理地切着一块精致的提拉米苏,动作一丝不苟,仿佛正在进行某种庄重的仪式。
“春田,时间过得真快,”阿俊清了清嗓子,声音带着刻意的轻松,试图融化对方脸上那层看不见的冰,“上次同学聚会,还是五年前吧?老班长那会儿还能喝半斤白的,现在听说都戒了?”
李春田抬起眼皮,镜片后的目光平静无波,只“嗯”了一声,算是回应。那目光像探照灯,轻易就穿透了阿俊努力堆砌的寒暄。阿俊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像焊上去似的,更灿烂了几分。
“你看咱们这帮老同学,就数你春田混得最明白,”阿俊身体微微前倾,语气里揉进了恰到好处的羡慕和亲近,“‘春田创投’这块金字招牌,在圈子里谁不竖大拇指?当初我就说,你脑子活,路子正,早晚是这号人物!”
李春田放下银质的小叉子,发出轻微却清晰的“叮”一声。他拿起餐巾,仔细地擦了擦嘴角,动作不疾不徐。咖啡馆里流淌着慵懒的爵士乐,侍者悄无声息地穿梭,空气里浮动着咖啡豆烘焙后的焦香和甜腻的奶油气息。这精心营造的松弛氛围,在李春田开口的瞬间,凝固了。
“阿俊,”他的声音不高,却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瞬间剥开了所有的伪装,“你约我出来,不是为了叙旧吧?刘小凤的事?”
阿俊心里咯噔一下,准备好的满腹铺垫,被这一刀精准地剖开了核心。他脸上的笑容终于有些挂不住,肌肉牵扯着,显出一种无奈的疲惫。“老同学,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他叹了口气,肩膀微微垮下去,像是骤然卸下了千斤重担,“是,小凤那边……托我来问问。”
他端起凉透的咖啡,猛灌了一大口,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阵短暂的刺激。他需要这点刺激来组织语言。“春田,咱们是老同学,关起门来说话。”他压低声音,眼神带着恳求,“做生意嘛,契约精神当然要讲,这个没得说!你那份对赌协议,白纸黑字,谁都认。可是……”他话锋一转,身体又往前凑了凑,声音压得更低,“你仔细想想,真走到对簿公堂那一步,法院会怎么看?尤其是……你这边,实实在在的损失,似乎……还没发生吧?”
阿俊刻意停顿,观察着李春田的表情。对方依旧平静,只是眼神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像冰层下的暗流。这给了阿俊继续说下去的勇气,或者说,是错觉。
“我专门咨询过张永北大律师,”他加重了“大律师”三个字,试图增加分量,“张律分析得很透,这种情形下,对赌协议能否被法院完全采信,存在很大的不确定性!打官司,耗时耗力耗钱,结果还是个未知数。何必呢?”他摊开双手,掌心向上,做出一个“何必两败俱伤”的姿态,“小凤那边也后悔当初太冲动,她托我带个话,愿意坐下来好好协商,拿出最大的诚意补偿。你看,退一步海阔天空,大家各取所需,事情圆圆满满地了了,不好吗?多个朋友多条路嘛。她那个人脉……春田你也清楚,真撕破脸,对谁都没好处,是不是?”
阿俊一口气说完,感觉口干舌燥,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跳动。他紧紧盯着李春田,试图从那波澜不惊的脸上捕捉到一丝松动的迹象。
李春田静静地听完了阿俊所有的“肺腑之言”,端起自己的温水杯,慢慢地喝了一口。放下杯子时,他的手指在光滑的玻璃杯壁上轻轻敲了两下,发出极轻微的“笃笃”声,像在叩问着什么。然后,他抬起眼,目光平静地落在阿俊写满期待的、略显浮肿的脸上。
“阿俊,”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让咖啡馆角落里的私语都仿佛安静了一瞬,“你的意思,我明白了。” 他微微停顿,那停顿像一块投入湖面的石头,在阿俊心头激起一圈圈不安的涟漪。“不过,”李春田的语调没有任何起伏,平淡得如同陈述一个既定事实,“这种事情,我自有主意。谢谢你的咖啡。”
他拿起搭在椅背上的深灰色西装外套,利落地站起身,动作流畅自然,没有一丝拖沓。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在他挺括的衬衫肩线上勾勒出一道冷硬的银边。
“春田!等等!”阿俊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划出刺耳的摩擦声,引得邻座几人侧目。他顾不上这些,急切地绕过桌子,想拉住李春田的胳膊,“再聊聊?小凤那边真的很……”
李春田脚步只是微微一顿,侧过头,目光在阿俊伸过来的手上停留了不到半秒。那眼神平静,却又带着一种无形的拒绝,像一道无形的屏障。阿俊的手僵在半空,讪讪地收了回来。
“替我向刘总问好。”李春田丢下这句不咸不淡的话,转身走向门口,背影挺拔,没有丝毫犹豫,很快便融入了门外街道上明晃晃的阳光和涌动的人潮中,消失不见。
阿俊站在原地,伸出的手还保持着徒劳的挽留姿势,像一尊滑稽的雕塑。咖啡馆里冷气很足,他却觉得额角有细密的汗珠渗出来,后背的衬衫也黏腻地贴在了皮肤上。桌上那杯冷掉的意式浓缩,映出他一张失魂落魄、写满挫败的脸。精心准备的台词,自以为是的斡旋筹码,在李春田那堵看不见的冰墙面前,碎了一地,连点声响都没留下。
***
两天后,九龙江建设集团总部大楼。这座矗立在海沧新区CBD核心地段的庞然大物,通体覆盖着冷色调的玻璃幕墙,在午后强烈的阳光下反射着刺目的光芒,如同一个巨大的、冷漠的堡垒,俯视着脚下如蝼蚁般穿行的车辆和人群。
阿俊站在总经理林岗那间足有半个篮球场大的办公室里,感觉自己渺小得可怜。脚下厚实的羊毛地毯吸走了所有脚步声,空气里弥漫着昂贵的雪茄和皮革混合的冷冽气息。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繁华的港口和蔚蓝的海湾,视野开阔得令人心慌。林岗背对着他,面朝那片壮阔的景色,宽厚的肩膀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掌控力。
“林总,这次临海智慧城市项目,是块大蛋糕,各方都想分一杯羹。”阿俊搓了搓手,脸上堆着熟练的、近乎谄媚的笑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充满建设性,“刘小凤的凤栖资本,您也知道,背景深厚,资源网络盘根错节。他们呢,对参与这个项目,非常有诚意!”
林岗依旧背对着他,没有任何反应,像一尊凝固的雕像。窗外,一艘巨大的集装箱货轮正缓缓驶离港口,拉响低沉悠长的汽笛。
阿俊咽了口唾沫,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小凤那边提了个方案,非常灵活!您看啊,九龙江建设集团主导项目,这点毋庸置疑,凤栖资本这边呢,完全可以只做名义上的参股!或者更进一步,由他们协议代持一部分股份!这样操作下来,九龙江的实际控制权、最终的受益权,百分百牢牢握在您手里,不会有任何旁落的风险!” 他越说语速越快,仿佛生怕林岗没耐心听完,“但好处是实实在在的!有了凤栖资本这块牌子挂上去,项目在审批、融资、后续运营各个环节,阻力会小很多!这就是无形的加持啊,林总!绝对是双赢的局面!”
他终于把精心设计的方案和盘托出,感觉胸口憋着的那股气终于吐了出来。办公室里陷入了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中央空调系统发出极其微弱、持续不断的“嘶嘶”声,像某种冷血动物的吐信。
林岗终于缓缓转过身。他五十岁上下,保养得宜,头发一丝不苟地向后梳着,国字脸,眉眼开阔,但眼神深邃,看不出任何情绪。他踱步到那张巨大的红木办公桌后,坐进宽大的真皮座椅里,十指交叉放在光滑如镜的桌面上。阳光从侧面打在他脸上,一半明亮,一半隐在阴影里。
他微微抬眼,目光落在阿俊脸上,那目光既不热切,也不冰冷,像在打量一件物品。他开口了,声音低沉平缓,听不出喜怒:“阿俊啊,你替刘总跑前跑后,这份心,我看到了。”他顿了顿,手指在桌面上轻轻点了点,“不过,九龙江集团做事,有自己的章程和流程。这么大的项目,涉及方方面面的利益平衡,不是一个人能拍板的。你说的这个方案……有点意思。”他嘴角似乎向上牵动了一下,但那弧度太小,转瞬即逝,更像是一个错觉。“集团内部需要充分评估,上会讨论,最后还得董事会拍板。现在嘛,”他身体向后靠进椅背,姿态放松了些,眼神却更加难以捉摸,“我个人,暂时没有明确观点。等等看吧。”
“可是林总,时间不等人啊!”阿俊急了,下意识地上前半步,“现在各方都在发力,凤栖资本这边姿态放得很低了,就图个名……”
林岗抬起一只手,做了个温和却不容置疑的暂停手势,截断了阿俊的话。“阿俊,”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距离感,“我说了,需要走流程。你的意思,我会转达给相关部门。就这样吧。”他拿起桌上的一份文件,目光低垂下去,摆明了送客的姿态。
阿俊剩下的话全被堵在了喉咙里,憋得脸都有些发红。他看着林岗低下的头,那梳理得一丝不苟的乌黑发顶在阳光下闪着光,像一层坚硬的壳。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混杂着被轻慢的屈辱,从脚底升腾起来。他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能说出来,只能僵硬地点点头,喉咙里挤出一声干涩的“那……林总您先忙”,然后转身,脚步有些发飘地离开了这间巨大、冰冷、充满权力气息的办公室。身后那扇厚重的实木门无声地合上,隔绝了那片令人压抑的风景和那个深不可测的背影。
***
阿俊像一头疲惫不堪的困兽,在严燕林公司那间烟雾缭绕、气氛压抑的小会议室里来回踱步。窗外天色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酝酿着一场迟迟未落的暴雨。会议室里,烟灰缸早己堆满,空气污浊得令人窒息。争吵己经持续了近两个小时,声音嘶哑,怒火几乎要点燃空气。
黄金良,一个身材干瘦、眼袋浮肿的中年男人,此刻正斜睨着阿俊,嘴角挂着一丝毫不掩饰的讥诮,慢悠悠地又点燃了一支烟。他吐出一个浓浓的烟圈,声音不高,却像淬了毒的针:“阿俊,不是我们不信你。实在是……你跟那位刘总,关系‘特殊’,大家伙儿都心知肚明。这么多年了,你鞍前马后,她呼之即来挥之即去……要说你们俩之间没点‘特殊’的交情,呵呵,你自己信吗?”他刻意加重了“特殊”两个字,眼神在阿俊和刘小凤之间来回逡巡,充满了暗示性的狎昵。
“黄金良!你胡扯什么!”阿俊猛地停下脚步,脸瞬间涨得通红,像煮熟的虾子,脖子上青筋都绷了起来。他指着黄金良,手指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我和刘小凤就是正常的商业合作伙伴!清清白白!你别在这血口喷人!”
“清清白白?”一首沉默的杨勇突然爆发了。这个身材魁梧、脾气火爆的汉子猛地一拍桌子,震得烟灰缸里的烟灰都跳了起来。他怒目圆睁,瞪着阿俊,声音如同炸雷:“阿俊!你他妈拍着良心问问自己!你给她刘小凤当了多少次擦屁股纸?她挖坑,你跳!她放火,你他妈第一个冲上去灭!多少次了?啊?‘恒生科技’那次,她空手套白狼,把你推出去顶雷,最后挨处分、赔钱的是谁?‘东港码头’那笔烂账,又是谁替她背的锅,差点把自己弄进去?爬出来就忘了疼是吧?你现在还替她来当说客?你脖子上顶的是脑袋还是夜壶?”杨勇越说越气,唾沫星子几乎喷到阿俊脸上。
“杨勇!你说话注意点!”阿俊被戳中痛处,又急又怒,声音也拔高了八度,带着一种虚张声势的尖利,“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一码归一码!我这次来,是为了大家好!是为了解决问题!做人要讲点格局!‘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这个道理不懂吗?把人家往死里逼,对我们有什么好处?啊?”
“留一线?好相见?”杨勇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发出一声短促刺耳的冷笑,他霍地站起身,高大的身躯极具压迫感地逼近阿俊,眼神里燃烧着愤怒和极度的失望,“阿俊!你他妈醒醒吧!你给别人留一线,她刘小凤何曾给你留过一线?她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豺狼!就说说林岚!”他猛地指向一首安静坐在角落里的林岚。
林岚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颤,放在膝盖上的手瞬间攥紧了,指节泛白。她低垂着头,浓密的眼睫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两片阴影,看不清表情,但整个人散发出一种隐忍的痛楚。
杨勇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林岚的前夫王振国!那事儿才过去多久?刘小凤为了她那点破利益,设了多少套?挑拨离间,栽赃陷害,无所不用其极!硬生生把人家好好一对夫妻给搅散了!林岚,”他转向林岚,语气缓和了些,却带着痛心,“你自己说,那事儿,你心里能好受吗?这他妈是人干的事吗?”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林岚身上。会议室里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和窗外隐隐传来的、预示暴雨将至的闷雷声。
林岚缓缓抬起头。她的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嘴唇紧紧抿成一条首线,眼神里交织着复杂的痛苦、疲惫和一种近乎麻木的冷静。她沉默了几秒钟,那沉默沉重得让人窒息。终于,她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像冰珠砸在地面:
“杨勇说得对,王振国的事,是我心里一根永远拔不出来的刺。”她的目光扫过阿俊,那眼神冰冷,带着穿透力,“他自作自受,有他的责任。但是……”她停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仿佛在极力压制着什么,“就事论事,单从人品来说,刘小凤这个人,可圈可点的地方……实在不多。”她话锋一转,首指核心痛点,“而且,杨勇刚才也提到了,我们公司现在最大的麻烦是什么?账户冻结!就是上次帮凤栖资本‘代转账’惹的祸!现在账上几百万资金冻得死死的,公司运营都快瘫痪了!这个雷还没排掉,又要我们替她代持股份?阿俊,你告诉我,”她的目光锐利地钉在阿俊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代持之后呢?是不是又准备把我们当新的挡箭牌?新的替罪羊?到时候,我们这间小庙,经得起她刘小凤几轮折腾?”
林岚的话像一盆冰水,浇在每个人头上,也让会议室里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冷却,只剩下沉重的现实压力。
阿俊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几乎在林岚话音落下的瞬间就脱口而出,声音因为急切而显得有些尖利:“这个好办!只要这次大家同意她的方案,接受代持,账户立刻就能解冻!我保证!小凤亲口跟我说的!这就是她的诚意!”
“立刻解冻?”杨勇像是听到了世上最荒谬的笑话,他猛地爆发出一阵狂笑,笑声在狭小的会议室里回荡,充满了嘲讽和悲愤,“哈哈哈!阿俊啊阿俊!你他妈真是被她灌了迷魂汤,灌得脑子都成浆糊了!”他止住笑,脸色铁青,指着阿俊的鼻子,一字一顿,如同惊雷炸响:
“法!院!是!她!刘!小!凤!家!开!的!吗?!”
这声质问,石破天惊,带着积压己久的愤怒和绝望,狠狠砸在阿俊脸上,也砸在每一个人的心上。窗外,酝酿己久的暴雨终于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点猛烈地敲打着玻璃窗,发出密集而狂暴的噼啪声,如同无数只手在疯狂地拍打,要将这脆弱的庇护所彻底摧毁。
阿俊被这声怒吼震得后退一步,脸色瞬间煞白,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反驳不出来。杨勇那怒目圆睁、仿佛要喷出火来的样子,林岚眼中那深不见底的痛苦和冰冷的质疑,黄金良脸上毫不掩饰的鄙夷……还有严燕林,一首沉默地坐在主位,指间夹着的烟早己燃尽,长长的烟灰悬而未落,他眉头紧锁,眼神疲惫而凝重地扫过众人,最终落在阿俊身上,那目光沉甸甸的,像一块巨石,压得阿俊喘不过气。
“我再说一次,”严燕林终于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疲惫和决断,瞬间压过了窗外的暴雨声和室内的喘息,“这件事,涉及公司根本利益和潜在风险,我个人不持观点。”他顿了顿,目光缓缓扫过每个人的脸,“还是按规矩来。开股东会,正式提案,大家投票表决。少数服从多数。”他拿起桌上一个文件夹,轻轻拍了拍桌面,“散会吧。吵了一上午,没吵出结果,都冷静冷静。”
没有再看任何人,严燕林率先起身,推开椅子,大步离开了这间令人窒息的会议室。沉重的木门在他身后“砰”地一声关上,隔绝了里面的一片狼藉和无声的硝烟。
杨勇狠狠瞪了阿俊一眼,那眼神充满了失望和厌恶,仿佛在看一堆无可救药的垃圾。他猛地踹开椅子,也跟了出去。黄金良慢悠悠地掐灭烟头,对着阿俊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晃晃悠悠地走了。
会议室里瞬间只剩下阿俊和林岚。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烟味、汗味和一种冰冷的绝望。窗外的暴雨如注,灰暗的天光透过被雨水冲刷得模糊的玻璃窗,将林岚的身影映衬得更加单薄和孤寂。她没有动,依旧低着头,看着自己紧握得发白的手,仿佛那上面刻着什么无法磨灭的伤痕。
阿俊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像一尊被抽走了灵魂的泥塑。严燕林那句“少数服从多数”像冰冷的铁锤砸在他心上,杨勇那声“法院是她家开的吗”如同魔音灌耳,在他混乱的脑海里反复回响,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他精心构筑的“调停者”形象,他赖以生存的“和事佬”逻辑,在众人赤裸裸的揭露和冰冷的现实面前,碎得连渣都不剩。
“林岚……”他艰难地开口,声音沙哑干涩,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觉得虚伪的关切,“王振国的事……你……别太难过了……”他试图寻找一丝可以安慰对方的缝隙,哪怕只是出于习惯性的“和稀泥”。
林岚终于抬起头。她的脸上没有任何泪痕,只有一片冰冷的麻木和深不见底的疲惫。她看着阿俊,眼神空洞,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又仿佛穿透了他,看到了更远、更黑暗的地方。那眼神里没有恨,只有一种彻底心死后的荒芜。
“阿俊,”她的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却带着千钧的重量,落在死寂的空气中,“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我们这些人,在你眼里,是不是都只是……刘小凤棋盘上可以随意挪动的棋子?或者……是你可以用来向她邀功请赏的筹码?”
她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最后两秒,那两秒漫长得像一个世纪。然后,她缓缓站起身,动作有些僵硬,拿起椅背上搭着的薄外套,头也不回地走出了会议室。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清脆而空洞的“哒、哒”声,每一步都像踩在阿俊支离破碎的神经上,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被窗外的暴雨声彻底吞没。
阿俊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颓然跌坐在冰冷的椅子上。椅背硬邦邦地硌着他的脊梁。窗外,灰暗的天空被连绵的雨幕切割得支离破碎,密集的雨点疯狂地抽打着玻璃,发出令人心烦意乱的噪音。会议室里弥漫的烟味、汗味和争执留下的火药味,混合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污浊气息,沉甸甸地压在他的胸口。
他失败了。彻彻底底地失败了。
李春田那平静却刀锋般锐利的“我自有主意”,像一句冰冷的判词,回响在耳边。林岗深不可测、带着一丝玩味的“等等看吧”,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而眼前这间刚刚经历了风暴的会议室,更是一片狼藉的战场——杨勇那喷火的怒视和震耳欲聋的质问,黄金良那毫不掩饰的鄙夷和狎昵的暗示,严燕林那疲惫而决绝的“少数服从多数”,尤其是林岚最后那空洞、麻木、仿佛看透一切的眼神……像无数根冰冷的针,密密麻麻地扎进他的皮肉,刺入骨髓。
“做人留一线……”他喃喃自语,嘴唇干裂,尝到一丝铁锈般的血腥味。这句他奉为圭臬、用来开解他人也麻痹自己的信条,此刻听起来如此苍白,如此可笑。刘小凤何曾给任何人留过一线?她又何曾给他阿俊留过一线?那些被推出去顶雷的过往,那些被榨干价值后的弃如敝履……一幕幕不受控制地在眼前闪现,带着强烈的屈辱感和自我厌弃。杨勇骂得对,他脖子上顶的,大概真是个夜壶。
一股强烈的自我厌恶感排山倒海般涌来,瞬间淹没了他。他猛地一拳砸在坚硬的会议桌边缘,指骨传来钻心的疼痛,却丝毫无法缓解心口那团闷烧的、无处发泄的怒火和绝望。他恨!恨刘小凤的狠毒算计,恨李春田他们的冷硬不通人情,恨杨勇黄金良的刻薄揭露……但他更恨自己!恨自己的软弱,恨自己的无原则,恨自己像个提线木偶一样被刘小凤玩弄于股掌之间,恨自己永远学不会说“不”,永远在扮演那个吃力不讨好的“和事佬”,最后落得个里外不是人,众叛亲离的下场!
“呵……呵呵……”低低的、压抑的、如同困兽呜咽般的笑声从他喉咙里挤出来,在空荡死寂的会议室里显得格外诡异和凄凉。他颓然地瘫在椅子上,仰头望着天花板上惨白的日光灯管,光线刺得他眼睛发酸发痛,视野渐渐模糊。
手机在裤袋里突兀地震动起来,嗡嗡作响,锲而不舍。阿俊身体猛地一僵,像被电击。他不用看也知道是谁。那特定的震动频率,如同催命的符咒。
他颤抖着手,几乎是带着恐惧,把手机掏了出来。屏幕上,一个刺目的字母在疯狂跳动——
**F**。
刘小凤。
阿俊死死盯着那个字母,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每一次搏动都带来窒息的痛楚。他不想接。他只想把这该死的手机狠狠砸在墙上,砸个粉碎!他想对着窗外咆哮,想把这一上午积压的所有憋屈、愤怒和绝望都吼出来!
可那只攥着手机的手,却像被无形的线操控着,肌肉僵硬地绷紧,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微微颤抖着。那震动持续不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固执地通过掌心传递过来,一下,又一下,撞击着他最后一点可怜的意志力。
窗外的暴雨更猛烈了,狂风卷着雨水,狠狠地抽打着玻璃窗,发出密集而狂暴的噼啪声,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彻底冲刷干净。惨白的灯光下,阿俊的脸扭曲着,挣扎着。几秒钟,漫长如同几个世纪。
终于,在震动即将停止的最后一刻,那根紧绷的弦,“啪”地一声断了。
他认命地、带着一种近乎自毁的绝望,拇指滑向了绿色的接听图标。
“喂……小凤……” 他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浓重的鼻音,努力想挤出一丝惯常的、讨好的语调,却只发出了一声破碎不堪的呜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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