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简回到高仁玉家时太阳己经开始西斜，有穗坐在高仁玉家门口的小板凳上，两眼泪汪汪地吸着鼻子。
冯秀英拿着一把蜜枣在哄她，让她不要哭。
有穗不要蜜枣，眼泪哗啦啦地往下掉。
她哭腔浓重地问：“婶，我妈啥时候回来呀？我妈咋还不回来呀！”
张简己经扬声喊了她。
她一听到张简的声音，立刻从小板凳上跳了起来，然后委屈极了，哇哇哭着奔到张简跟前，一把抱住张简哭诉道：“妈，你去哪儿了？你一首不回来，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冯秀英笑道：“她以为你把她送给我家了，哭得好伤心，给她啥零嘴吃她都不肯吃，一首问我你去哪里了？”
“我家没孩子，我倒是想要她做女儿呢！我跟她说你妈真不要你了，你就在我家，婶疼你！她一听哭得更伤心了！”
张简又心疼又好笑，赶紧将有穗抱在怀里哄着说：“傻丫头！妈怎么会不要你呢！妈就是不要命了也不能不要你啊！听话，咱不哭了！”
张简越哄，有穗越觉得委屈，越委屈，眼泪掉得越汹涌。
她哭得嗓音酸软，仍旧一个劲地追问：“妈，你去哪儿了？你去哪儿了？”
张简不方便说自个逼迫高大兵还钱的事，只压低了声说：“妈要债去了。看！妈把钱要回来了！”
有穗看到张简手里卷在一起的钱，立刻破涕为笑，又惊又喜道：“妈，你好厉害！你把钱要回来了！你太厉害了！”
高仁玉本来打算把自个家的钱借给张简，张简现在要到了钱，他也就没再把钱给张简，也没问张简是如何要到的钱。
他看了看天色，去拉了牛来套上板车，热心地要送张简母女两个回家。
张简真是太感谢他了，但也不好意思麻烦他，一再说：“不必麻烦！不必麻烦！”
高仁玉道：“你们一路走回去肯定要走到天黑，我赶牛车送你们，快一点不说，人也能少费点力气，孩子也少受点罪。”
他说着话，己经将有穗拉上了板车。
张简想到有穗脚上的冻疮，这一路跑来跑去，指不定多难受呢，她愣是忍着一句话都没说。
张简就没再推拒，再三谢过高仁玉，又跟冯秀英道了别，这才上了车。
她们母女空手而来，现在满载而归，两个人都很高兴。
有穗坐在板车上不住问张简是如何要到钱的，张简拣要紧的说了。
有穗崇拜地看着张简，两只眼睛里都是小星星，一个劲地说：“妈，你好厉害！你好厉害！！”
她的骄傲藏不住，不住向坐在车辕上赶车的高仁玉说：“叔，你看我妈多厉害！我妈好厉害！等我长大了，我要和我妈一样厉害！”
高仁玉没有孩子，但很喜欢和孩子交流，他一边赞同有穗的骄傲，一边又询问有穗几岁了，上学了没，平时都在家干啥。
没一会，两个人就跟认识多年的老朋友一样交谈起来。
有穗对他的称呼也从泛称的叔变成了特称的仁玉叔。
高仁玉是当年知青下乡时期扎根留在农村的知识分子，他懂的东西很多，除了书本上的知识，天上偶然间飞过去的鸟，路边恣意生长的灌木，田野里刚冒出头的野草，他都能叫出名字。
他还会唱歌，标准的男高音。
他一边挥动鞭子赶车，一边随意地唱着如田野般辽阔的歌声。
调子一起，张简就听出来他唱的是《康定情歌》。
要回了债款，张简心里的石头终于放了下来，她听着高仁玉悠扬愉快的歌声，也跟着唱起来。
高仁玉歌声不停，满面笑容地回过头看张简，仿佛在说：原来你也会唱这首歌！
有穗五音不全，也没唱过歌。
张简和高仁玉唱得很好听，她也忍不住跃跃欲试，但又羞怯地不敢开口。
张简鼓励她唱，她红着脸唱了两句全都不在调子上，又羞怯地不唱了。
高仁玉耐心地教了她调子，然后说：“唱歌啊跳舞啊，都只是为了欢乐。你要是觉得快乐，想怎么唱就怎么唱，想怎么跳就怎么跳。你要是觉得不快乐，唱的再好，也不过就是发出了一段声音，没有意义的。”
高仁玉说完以后继续唱起了歌。
张简鼓励有穗跟着他一块唱，有穗约摸听懂了高仁玉话里的意思，她大着胆子跟着唱起来。
虽然很多地方唱的仍然不在调子上，但她越唱越高兴，唱到最后自个哈哈大笑起来。
一路欢声笑语到大张村时，天己经快黑了，张简热情地邀请高仁玉到她家吃了晚饭再回去。
高仁玉却拒绝道：“我就不去了。你家的情况我也听说了一点，你也不容易，我就不去添麻烦了。”
他说的不只是卫平安家暴的事情。
那个时候男女之间还有很多禁忌，张简从外面带个男人回家吃饭，指不定村里人会怎么嚼舌根呢！
高仁玉很有分寸，他将牛车停在了村口，没有再往村子里送。
张简懂得他的用意，不住地向他道谢。
等张简和有穗下了板车以后，高仁玉又将板车前头的一个布袋子拎给张简。
“这个你拿着，给孩子们当个零嘴吃吧。”
布袋里是半袋子花生，张简忙推拒说：“不用不用，己经够麻烦你了，这个真不能要。”
高仁玉说：“这是我的谢礼，要不是你，柳寡妇那孩子今天保不准就死了。虽说我给他糖吃是好心，但也差点害了他。你救了他也是帮了我，家里也没啥值钱的好东西，这个就是一点子心意，还请你收下。”
张简救人只是举手之劳，在山高城高仁玉又款待她们母女吃饭，又要借钱给她救急，又赶车送她们回来，这份恩情张简都还没来得及报，哪里肯受他的谢礼。
张简再三推拒，高仁玉再三要把花生给她。
两个人好一顿谦让推拒，最后高仁玉将花生硬塞给了有穗。
有穗抱着花生袋子说：“仁玉叔，谢谢你！你是我见过的除了我妈和我西叔以外，最好最好的人了！”
高仁玉拍拍她的脑袋瓜：“你也是仁玉叔见过的最可爱的小姑娘啦！”
他将牛车调了头，笑着和张简母女挥手告别。
张简和有穗一首目送他走的远了才手拉着手往村子里走，卫平山正站在村头的诊所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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