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废墟上的旗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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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废墟上的旗帜

 

晨雾中的星辰制片厂像一头垂死的巨兽,铁门上的锁链早己锈蚀,却仍顽固地缠绕着,仿佛在阻止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重见天日。

安然的高跟鞋踩在碎玻璃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每一步都像是踏在电影史的伤疤上。

"小心脚下。"

顾辰掀开被红漆覆盖的厂牌,露出下面斑驳的鎏金厂名——

那还是他父亲亲手题的字。

阳光从铁皮厂房的破洞漏进来,在地上投下一个个光斑,像老式放映机的光孔。

抗议人群的喧哗从大门外传来。

为首的灯光师老张举着扩音器,声音嘶哑:"顾少爷,你爸要是知道你把厂子搞成这样..."

话音未落,一块碎石精准地砸在顾辰脚边,溅起的泥点沾湿了他的裤脚。

安然注意到他今天特意穿了父亲生前最爱的那件灰呢大衣,袖口磨损处还留着暗红色的印记——

是当年抢救《破茧》母带时留下的血迹。

"跟我来。"顾辰带着安然绕到废弃的水塔后面。

生锈的铁梯在风中摇晃,每爬一步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从三十米高的平台俯瞰,整个厂区的轮廓让安然倒吸一口冷气——

这分明是放大版的少年宫放映厅,连放映窗口的位置都分毫不差。

厂区东墙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几个年轻场务正在撕扯墙上的电影海报,其中一人举起打火机,火苗舔舐着《破茧》的海报边缘。

安然下意识向前一步,高跟鞋卡进铁栅的缝隙,鞋跟"咔"地折断。

顾辰一把扶住她,掌心传来的温度让她想起首映式那晚,他也是这样握着她的手走过红毯。

"看那里。"顾辰指向厂长办公室的窗户。

玻璃早己破碎,但窗框上系着的半截胶片在风中飘荡,像一面投降的白旗。

阳光穿透胶片,在地上投下一串模糊的影像——

是《破茧》被删减的床戏片段。

办公室的保险柜藏在《教父》海报后面,密码锁己经生锈。

顾辰从大衣内袋掏出一把小巧的钥匙:"我爸的遗物。"

锁芯转动的瞬间,一股霉味扑面而来。

最上层静静躺着一沓泛黄的纸张,边缘参差不齐,像是被人暴力撕碎后又重新拼好。

"这是..."安然的手指抚过第一页,《破茧》原始剧本的扉页上,她亲笔写的导演阐述被红笔划得面目全非。

但更让她震惊的是,每一处被删改的空白处都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场记补充的走位图,化妆师标注的伤效细节,甚至还有茶水阿姨在页脚写的"女主这时该喝口茶"的建议。

这些字迹颜色深浅不一,显然不是同一时间写的。

顾辰抽出最下面那张纸,上面是父亲潦草的笔迹——

"商业是手段,不是目的。1999.9.3"——

正是少年宫征片结果公布的那天。

纸背面的胶水痕迹显示,它曾经被贴在某个显眼的位置。

黄昏时分,抗议声浪达到顶峰。

老张举着火把冲进厂区,火光在他脸上跳动,照亮了那道拍《破茧》时留下的疤痕。

安然站在铲车顶上,将扫描好的剧本投影在最大的那面断墙上。

夜风掀起纸页,投下的影子像一只振翅欲飞的鸟。

"三十年前!"老张的吼声突然响起——

"他们就是这样烧了老厂长的《城南旧事》!"

火把从他手中坠落,点燃了写着"商业至上"的横幅。

火光中,人们看清了墙面上另一行用荧光涂料写的小字——

"胶片会腐烂,但光永远存在。"

混乱中,小林带着记者闯了进来。

她今天特意涂了那款玫红色口红,在摄像机镜头下格外刺眼。

"安导,请问您对网友称您'毁了一代人的电影梦'有何回应?"

她的话筒几乎戳到安然脸上。

顾辰按下遥控器,厂区所有显示器同时亮起。

画面里,年轻的陈明正在指挥工人将成箱的胶片推进焚烧炉。

镜头一转,角落里一个瘦小的身影正偷偷调换箱子——

那是十五岁的顾辰,怀里紧紧抱着一盒标着《纸月亮》的胶片。

"这段影像的拍摄者,"安然的声音在夜风中格外清晰,"是贵报现任主编的父亲。"

小林脸色瞬间惨白,她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凌晨整理废墟时,安然在放映室的地板下发现一个生锈的铁盒。

里面除了被剪碎的《纸月亮》胶片,还有一张泛黄的纸条——

"给未来的对手:你砸不碎所有放映机。"

字迹和顾辰父亲遗书如出一辙。

最下面压着一枚少年宫电影节的纪念徽章,背面刻着日期:2000.9.3。

当第一缕阳光照进厂区时,安然发现顾辰站在水塔顶端,手里拿着那半截鞋跟。

他轻轻一抛,金属鞋跟落入废旧胶片熔炉,发出清脆的回响。

炉壁上用粉笔画着的星座图,正是《纸月亮》里那个被十二岁的安然涂成蓝色的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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