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中的星辰制片厂像一头垂死的巨兽,铁门上的锁链早己锈蚀,却仍顽固地缠绕着,仿佛在阻止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重见天日。
安然的高跟鞋踩在碎玻璃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每一步都像是踏在电影史的伤疤上。
"小心脚下。"
顾辰掀开被红漆覆盖的厂牌,露出下面斑驳的鎏金厂名——
那还是他父亲亲手题的字。
阳光从铁皮厂房的破洞漏进来,在地上投下一个个光斑,像老式放映机的光孔。
抗议人群的喧哗从大门外传来。
为首的灯光师老张举着扩音器,声音嘶哑:"顾少爷,你爸要是知道你把厂子搞成这样..."
话音未落,一块碎石精准地砸在顾辰脚边,溅起的泥点沾湿了他的裤脚。
安然注意到他今天特意穿了父亲生前最爱的那件灰呢大衣,袖口磨损处还留着暗红色的印记——
是当年抢救《破茧》母带时留下的血迹。
"跟我来。"顾辰带着安然绕到废弃的水塔后面。
生锈的铁梯在风中摇晃,每爬一步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从三十米高的平台俯瞰,整个厂区的轮廓让安然倒吸一口冷气——
这分明是放大版的少年宫放映厅,连放映窗口的位置都分毫不差。
厂区东墙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几个年轻场务正在撕扯墙上的电影海报,其中一人举起打火机,火苗舔舐着《破茧》的海报边缘。
安然下意识向前一步,高跟鞋卡进铁栅的缝隙,鞋跟"咔"地折断。
顾辰一把扶住她,掌心传来的温度让她想起首映式那晚,他也是这样握着她的手走过红毯。
"看那里。"顾辰指向厂长办公室的窗户。
玻璃早己破碎,但窗框上系着的半截胶片在风中飘荡,像一面投降的白旗。
阳光穿透胶片,在地上投下一串模糊的影像——
是《破茧》被删减的床戏片段。
办公室的保险柜藏在《教父》海报后面,密码锁己经生锈。
顾辰从大衣内袋掏出一把小巧的钥匙:"我爸的遗物。"
锁芯转动的瞬间,一股霉味扑面而来。
最上层静静躺着一沓泛黄的纸张,边缘参差不齐,像是被人暴力撕碎后又重新拼好。
"这是..."安然的手指抚过第一页,《破茧》原始剧本的扉页上,她亲笔写的导演阐述被红笔划得面目全非。
但更让她震惊的是,每一处被删改的空白处都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场记补充的走位图,化妆师标注的伤效细节,甚至还有茶水阿姨在页脚写的"女主这时该喝口茶"的建议。
这些字迹颜色深浅不一,显然不是同一时间写的。
顾辰抽出最下面那张纸,上面是父亲潦草的笔迹——
"商业是手段,不是目的。1999.9.3"——
正是少年宫征片结果公布的那天。
纸背面的胶水痕迹显示,它曾经被贴在某个显眼的位置。
黄昏时分,抗议声浪达到顶峰。
老张举着火把冲进厂区,火光在他脸上跳动,照亮了那道拍《破茧》时留下的疤痕。
安然站在铲车顶上,将扫描好的剧本投影在最大的那面断墙上。
夜风掀起纸页,投下的影子像一只振翅欲飞的鸟。
"三十年前!"老张的吼声突然响起——
"他们就是这样烧了老厂长的《城南旧事》!"
火把从他手中坠落,点燃了写着"商业至上"的横幅。
火光中,人们看清了墙面上另一行用荧光涂料写的小字——
"胶片会腐烂,但光永远存在。"
混乱中,小林带着记者闯了进来。
她今天特意涂了那款玫红色口红,在摄像机镜头下格外刺眼。
"安导,请问您对网友称您'毁了一代人的电影梦'有何回应?"
她的话筒几乎戳到安然脸上。
顾辰按下遥控器,厂区所有显示器同时亮起。
画面里,年轻的陈明正在指挥工人将成箱的胶片推进焚烧炉。
镜头一转,角落里一个瘦小的身影正偷偷调换箱子——
那是十五岁的顾辰,怀里紧紧抱着一盒标着《纸月亮》的胶片。
"这段影像的拍摄者,"安然的声音在夜风中格外清晰,"是贵报现任主编的父亲。"
小林脸色瞬间惨白,她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凌晨整理废墟时,安然在放映室的地板下发现一个生锈的铁盒。
里面除了被剪碎的《纸月亮》胶片,还有一张泛黄的纸条——
"给未来的对手:你砸不碎所有放映机。"
字迹和顾辰父亲遗书如出一辙。
最下面压着一枚少年宫电影节的纪念徽章,背面刻着日期:2000.9.3。
当第一缕阳光照进厂区时,安然发现顾辰站在水塔顶端,手里拿着那半截鞋跟。
他轻轻一抛,金属鞋跟落入废旧胶片熔炉,发出清脆的回响。
炉壁上用粉笔画着的星座图,正是《纸月亮》里那个被十二岁的安然涂成蓝色的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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