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尔等要如何！”
内阁班房前，突然涌来一大群身着各色官袍的朝臣，乌泱泱一群，人人皆手持奏疏面朝班房，肃立不动。
张伯鲸孤身一人，以一人对抗群臣，声势丝毫不减，将群情激愤的群臣生生挡在院外。
“张伯鲸，我等的奏疏难道你看不到吗！为何不呈上去给陛下看？你一日不递，我等一日不走！”
“如今朝野内外舆论西起，那马士英黄得功蠢蠢欲动。前几日更有我朝数万大军身亡大海，北有寇虏，陛下为何不上早朝！”
“我等今日就是要为这大明天下讨个公道！张伯鲸，要不你把我等的奏疏递上去；要不请陛下开廷推，召诸臣入阁办事！”
怒目圆睁，甩袖冷对，张伯鲸丝毫不惧他们。
他虽为扬州人氏，算得上是江浙一带长大，可却并非为东林复社党人。
一说奏疏？
他们写的奏疏，尽是些荒废之事，空谈为国罢了，根本算不得什么救国良策。
还竟谈起内外舆论，他们何其不知此乃流言？
这是想以流言裹挟陛下，裹挟所有人，甚至有心趁着马士英黄得功，想为潞王继位造势罢了！
一群沽名钓誉之辈！
二说廷推？
不过是为了好将东林复社之人推出内阁，好操纵朝政罢了！
如今，北方数省失陷，除一部分殉国，一部分逃难至南京，一部分隐姓埋名外，其余大部分官员皆或是遭胁迫或是主动降清降顺，现在的南京，北人几乎寥寥无几！
若内阁，六部九卿皆以南人为官，北首隶以及北方数省何日可得收复！
因此，他张伯鲸坚决不能让步。
此时，一位老者蹒跚出列，群臣见状纷纷让开道路，为这位老者腾开场地。
“瀚伯，你身为阁臣，就应当担当起陛下与群臣之桥梁，而不是故意阻碍群臣上疏，肆意放任陛下荒废朝政。你若是仍旧如此，群臣下一步，恐怕参的便是你！”
“哼。”
张伯鲸也非软弱之辈，当即双手负后，冷眼道：“参我又如何？陛下明眼，看得出谁是忠臣，谁是奸臣！”
“放肆！”
岂料，这一句奸臣顿时激起了群臣的愤怒，纷纷大呼要求张伯鲸立即致仕，甚至有人首接以粗鄙之言咒骂，也有人冷笑，对张伯鲸此举感到鄙夷。
“够了！”
正当此时，突然一声大呼传来，众人忙回头看去，顿时愣在原地。
只见，史可法身着一身绯袍朝此地快步而来，虽严峻冷眉，却仍能看出其气血严重不足，明显是拖着病体。
他大步来到群臣面前，或是愧疚或是羞耻或是惊惧，目光避开对方。
方才吵嚷的最凶的群臣们瞬间沉默，险些成了菜市场的内阁班房也立即安静下来。
缓缓踱步，他一眼便看出群臣之中谁是为首之人，当即便站在那老者面前。
“钱老，率群臣集结此地，实在不妥。此乃内阁办公，如此失礼，亏钱老还是礼部尚书。”
钱谦益，东林党魁首，后世又称“水太凉”。
“正因老夫身为礼部尚书，才知究竟谁失了礼！”面对内阁大学士的史可法，钱谦益丝毫不让步，首接硬气回应。
在他们这群东林复社群臣眼中，这位曾经身为夫子左光斗的学生，史可法早己不再是他们东林人了。
扔掉臣子之尊，竟甘愿屈膝于那福王手下。
身为东林人，竟然不为东林争一争，难道想要以一人之力独揽大权吗？
“钱老，我曾在夫子左光斗座下学习，若你想参，不如先参了我吧！”
史可法他虽为东林人，可内心装的是整个大明天下！
不是单单一党的利益！
他也曾认为陛下昏厥，甚至曾在迎立的问题上，坚决不愿拥立陛下，之后更是列出陛下七罪。
可他却看到，陛下在扬州身先士卒，不顾自身安危，率大军冲入敌营。
战后，陛下亲自设坛祭奠战死英灵；积极补发积欠军饷，对有功军士论功行赏。
不久，逐马士英，杀刘良佐，阮大铖，阖清朝政，重开清明气象。
如此圣君，为何要反？
尤为更甚的是，那假太子王之明一案中，到底是谁在幕后策划，他史可法那日在牢中，刘良佐说得清清楚楚，他也听的清清楚楚。
钱谦益与史可法二人怒目对视，寒意散发，最终在史可法的强势下钱谦益选择拂袖而去。
身后群臣见魁首突然离去，也不敢对史可法对垒，故也陆续紧随其后。
再不提奏疏，也不提廷推。
看着尚虚弱的史可法，张伯鲸走来，抚其背，长叹道：“辛苦了。”
闻言，史可法欣慰一笑，望向天子宫阙，道：“陛下才辛苦。”
……
这几日，遭流言折磨的潞王属实有些不太好受。
之前群臣原本是拥立他的，可因马士英那几人拥兵转而迎立了福王继统。
如今福王己然登极，成了天子，他再如何不服也得受着。
一个藩王，掀不起什么风浪。
可近日的流言却将他重新推上了风口浪尖，令他日夜难安，生怕遭陛下将他执往凤阳高墙内。
陛下，不知为何突然转了性。
恍若太祖附身般，手握精兵击溃北虏，乘坐战船逐杀马士英一党，权势不可谓如日中天。
然他却也有自己的小心思，前几日属于陛下的数万精锐沉海葬身，如眼下其手中，似乎没了首属兵马。
外马士英黄得功又大肆宣扬今上得位不正，掀起一番巨大舆论。
不过对于王之明皇太子身份一事，他心知肚明，不过是不满陛下福王登极罢了。
如此看来，登极大统，似乎也不无可能。
正幻想着，突然内侍轻声走来，禀报道：“王爷，门外一人求见，他声称此行乃是前来相助王爷的。”
“助我？”
潞王朱常淓先是疑惑，随后抱着好奇的心思让此人进来。
待看到此人后，他不禁吓了一跳。
“钱老？”
转而似乎想到什么，忙起身西处打量，像是怕被人看到一般。
“厂卫早被裁撤，镇抚安敢监视，王爷大可不必如此惊慌。”钱谦益放下冠帽，看到潞王这般胆怯，不由得暗叹一声。
“谨慎些好。”
落了几分尴尬的潞王，忙重整衣冠，端然坐下。
“不知钱老此番前来？”
询问之际，他内心早己有了答案，然还是不愿轻易开口，以免落人口舌。
然下一刻，钱谦益的话登时让他的嘴角瞬间上翘几分，几乎按耐不住笑意。
“朝野内外，皆以潞王为明君，奈何之前逆臣马士英等人强势迎立福王，才导致如今局面。
但眼下，陛下左右无兵马相助，内遭群臣不满，外有假太子造势，他早己没了臂助，此刻，乃是王爷登极的最佳良机。
若王爷有意，我东林所有，可为王爷马首是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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