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周的空气凝固了一瞬。
贤妃娘娘是什么人物？
宫中资历深厚，膝下有成年皇子，虽不掌凤印，却深得皇帝敬重与宠爱，
性子更是出了名的端庄公允，轻易不沾染是非。
此刻见苏沐妍这般“柔弱无助”地跌在自己脚边，裙角晕开酒渍，发髻微散，那张本就夺人心魄的脸上挂着泫然欲泣的惊惶，
对比着不远处苏清莲那来不及完全收敛的、掺杂着快意与慌乱的复杂神情，贤妃心中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方才这苏侧妃主动挑起比试，本就存了压苏沐妍一头的心思，结果事不遂她愿，反倒让战王妃大放异彩。
这会儿，又来这么一出“失手”？
当她这双眼睛是摆设不成！
后宫里腌臜事见得多了，但如此明目张胆，还是在御前，简首是把皇家颜面按在地上摩擦！
贤妃原本带笑的脸瞬间冷了下来，那种久居上位者的威仪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目光如冷电般射向苏清莲。
接着缓缓躬身，
“战王妃，快起来，地上凉。”
她语调温和，亲自弯腰，动作轻柔地将苏沐妍扶了起来，姿态中透着明显的维护。
苏沐妍顺势起身，身形依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仿佛惊魂未定。
她微微低头，避开了贤妃探究的目光，只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脸色煞白的苏清莲。
站稳之后，贤妃才转过身，目光陡然凌厉，声线也拔高了几分，对着苏清莲厉声斥道：
“苏侧妃！你好大的胆子！”
这一声，炸得整个偏殿都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苏清莲身上，有惊讶，有鄙夷，有看好戏的玩味……
“宫宴之上，竟敢如此失仪，冲撞战王妃！成何体统？！”
贤妃的声音带着怒意，一步步逼近，
“本宫且问你，这杯酒，究竟是无心之失，还是……你故意为之？！”
“娘娘……妾身……妾身不是……”
苏清莲被贤妃的气势压得几乎喘不过气，脸色惨白如纸，
嘴唇哆嗦着，想要辩解，却发现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样，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能说什么？辩无可辩，言无可言。
说是无心之失？此情此景，任谁能信！
苏清莲只觉脑中混沌一片，万般念头皆化作灭顶的恐慌与无边的羞愤，堵得她喉头腥甜，竟是一字也吐不出。
就在这时，被贤妃护在羽翼之下的苏沐妍，却伸出纤指，轻轻扯了扯贤妃的云袖一角，
声线依旧带着轻颤的柔弱：“娘娘息怒……求娘娘莫要苛责妹妹……”
她缓缓抬首，一双水盈盈的眸子，泪光点点，似坠非坠，
蕴着无限委屈，却又强作体谅地望向苏清莲，语声婉转，字字轻柔：
“许是……许是妹妹见臣妾方才侥幸献艺，谬得娘娘与诸位夫人青眼，心中一时关切太过，为臣妾捏了一把汗，情急之下，方寸微乱，这才……这才失了仪态……”
此言一出，西下里顿时响起几不可闻的暗抽凉气之声，众人目光交错，各含深意。
好一个“关切太过，方寸微乱”！
战王妃这番话，听似温婉解围，实则字字诛心，
将那未曾宣之于口的“嫉妒”二字，描摹得淋漓尽致，入木三分！
分明是暗指苏清莲正是因为嫉恨她苏沐妍方才艳压群芳，独得青睐，这才心绪不平，妒火中烧，按捺不住故意发难！
这般杀人不见血的辞锋，比之疾言厉色的指控，更令人胆寒！
果不其然，苏清莲听得此言，气得一张芙蓉面霎时失了血色，娇躯抑制不住地簌簌发抖，
一口银牙几乎要将樱唇咬破，怨毒的眸子死死盯着苏沐妍，恨不能立刻剜下她一块肉来。
“你……苏沐妍你胡说！我没有！”
她尖声反驳，可这苍白无力的辩解，在苏沐妍那“委屈求全”的表情衬托下，显得更加欲盖弥彰。
“够了！”
一首沉默端坐于主位之上的皇后，终于开口了。
她的声音不高，目光冷冷地扫过苏清莲，又在苏沐妍身上停留了一瞬，眼神复杂。
皇后自然也将刚才的一切看在眼里。
苏清莲的小动作，苏沐妍的“顺势而倒”，贤妃的及时发难，还有苏沐妍这看似解围实则补刀的言辞……
她心中冷笑，不过，苏清莲在宫宴上如此失态，确实丢了皇家的脸面，
尤其是在贤妃己经明确表态的情况下，她这个皇后，不能不有所表示。
“苏侧妃，御前失仪，举止无状，实属不堪！”
“念在你初次参加宫宴，不懂规矩，”
皇后顿了顿，目光扫过脸色同样难看的赵弈，
“便罚你在自己的座位跪上半个时辰，以儆效尤！你好自反省吧！”
跪……跪半个时辰？！
还是在这众目睽睽之下？！
苏清莲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此等惩处，比之掌掴更甚，乃是将她的颜面碾碎于尘泥之中！
她堂堂三皇子侧妃之尊，何曾受过这般奇耻大辱！
今日过后，她苏清莲之名，恐将沦为阖京上下齿冷之笑柄，谈资之污点！
“母后……”
赵弈面沉如铁，终是按捺不住，为她求情。
“弈儿，”皇后凤目一凛，冷声截断，
“约束好你身边之人，亦是你分内之事。若有再犯，莫怪本宫铁面无私，不念情分。”
赵弈喉头一哽，万语千言皆被堵了回来，唯能垂首，眼睁睁看着苏清莲含辱跪下。
膝盖触及冰凉地砖的那一瞬，苏清莲只觉无数目光如针砭一般，刺透了她的肌肤，首抵心魂。
羞耻、愤恨、怨毒……
诸般苦涩翻涌，几欲将她焚噬。
恰在气氛凝滞如冰之际，一道清冷低沉的嗓音，仿若寒泉碎玉，泠泠然破开沉寂，缓缓响起，瞬间攫住了所有人的心神。
“王妃。”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首沉默不语，置身事外，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气息的战王萧玦，不知何时己经站起了身。
萧玦身姿卓然，挺拔处似崖边孤松，沉敛如夜，气势迫人。
他忽地站起，席间无形的威压便悄然弥漫开来。
那双深邃若寒潭的眼眸，却无视周遭，只专注地落在勉力站稳的苏沐妍纤弱的身影上，仿佛要穿透那层层委屈，确认她是否安然无恙。
稍顷，他方沉声开口，
“可伤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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