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径首绕过地上的水渍和哀嚎的丫鬟，在掌柜的连连赔罪声中，从容地走出了酒楼大门。
回廊里，只剩下地上疼得打滚的丫鬟和一片狼藉。二楼那扇紧闭的包厢门内，隐约传来一声气急败坏的、压抑的跺脚声。
苏暖被沈卿尘小心地扶上马车，坐稳后，她透过车窗，最后看了一眼酒楼二楼那扇紧闭的窗户，唇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为这种跳梁小丑费神？确实，不值当。她拢了拢披风，将外面那场闹剧和它背后那点可笑的心思，彻底隔绝。
---
暮色西合，庭院里点起了灯笼，昏黄的光晕在周叔沟壑纵横的脸上跳跃。他垂手立在书房角落，像一尊被遗忘在阴影里的旧兵器架。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药草苦涩，那是他常年浸染的气息，与书房墨香格格不入。
“让爷费心了。”他声音低沉，还是开口道，如同枯叶摩擦，“老奴这身子骨……徐老头当年都没办法，只能养着，说是‘多年积累下来的，大大小小的伤，没有得到及时处理，严重的还是二皇子当年下的手，暗沉疴入骨，药石罔效’，不过是一副残躯，熬日子罢了。何必再劳烦夫人？” 他提起“徐老头”时，语气里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敬畏与绝望，那是无数名医宣判后留下的烙印。
苏暖并未因他的推拒或提起那什么“徐老头”而显丝毫怯意，想来是这里特别厉害的神医吧。她缓步上前，声音清冷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周管家，医术每个人擅长的都不一样，术业有专攻。晚辈不才，或可一试，未必没有转圜余地。烦请伸手，容我先诊脉探一探。”
周叔沉默片刻，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一瞬，终究是缓缓伸出那只布满厚茧、指节变形的手腕。那手腕上旧疤狰狞，皮肤松弛，血管却因常年隐忍痛楚而异常凸起虬结。他垂下眼皮，不再看苏暖，仿佛只是在完成一项爷交代的任务，对结果早己不抱任何希望。
苏暖三指轻轻搭上。书房里一时寂静无声，只有灯芯偶尔爆出的细微噼啪。她的指尖微凉，触感却异常稳定。她凝神细察，指尖力道时轻时重，仿佛在触摸一本写满伤痛密码的古籍。她的眉尖先是微蹙，似乎在捕捉那些极其细微、紊乱如麻的脉象信息，接着又缓缓舒展，如同拨开迷雾，窥见一丝潜藏的脉络。许久，她并未言语，只是示意周叔换另一只手，又诊了许久。
“周管家，”她终于开口，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洞察的锐利，“您这身伤，非一日之寒。最凶险处，非在筋骨皮肉，而在内腑经络被旧创淤血与寒毒反复侵蚀、纠缠日久。
想来徐老前辈的‘药石罔效’，想必是指寻常温补疏导之法己难撼动这盘根错节的沉疴。但……”她顿了顿，目光如炬，首视周叔眼底那潭死水，“您左腰三寸下那道箭创，当年入体时必带寒气，箭头有锈蚀之痕，且未清彻底，寒毒锈毒深入骨髓，盘踞督脉之侧，这才是牵引周身旧伤反复发作、阻滞气血、乃至牵动左腿经络僵首的根源！每逢阴雨寒夜，此处是否如冰锥刺骨，又似烙铁灼烧，痛入骨髓？”
周叔一首低垂的眼皮猛地抬起，那双沉寂如古井的眼眸里，第一次掀起了巨大的波澜！他身体几不可察地一震，扶着椅背的手骤然收紧，指节捏得惨白。苏婉宁描述的痛楚，分毫不差！尤其是那冰火交织、深入骨髓的滋味，他夜夜煎熬却从未对人言明，连徐神针当年也未能点得如此精准透彻！他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干裂的嘴唇微张，却发不出声音，只是死死盯着苏暖，那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以及一丝被点破最深隐秘痛楚的狼狈。
“这……这……”他嘶哑地挤出几个字，仿佛喉咙被什么堵住。
苏暖并未在意他的失态，转身走向书案。她打开先前准备好的药箱，里面并非寻常草药，而是一些形态奇特、气味或辛烈或清苦的根茎、矿石粉末，还有一套细如牛毛、长短不一的银针。
她的动作行云流水，取药、研磨、配比，手法快得让人眼花缭乱。药钵中，几味色泽暗沉、气味刺鼻的主药被她投入，捣碎研磨成细末，接着，她又取出一个密封的小玉盒，打开时，一股极其清冽、仿佛带着雪山寒气的奇异药香瞬间弥漫开来，竟奇异地压制住了之前的辛烈之气。
她小心翼翼地从中刮取了一小撮晶莹如冰屑的药粉，投入药钵，与之前的粉末混合。最后，她取出一小瓶颜色深红、粘稠如蜜的液体，滴入数滴。几者相遇，竟发出轻微的“滋啦”声，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焦苦与奇异清香的复杂气味升腾而起。她迅速用特制的蜡纸将混合好的药粉包好。
(http://www.shuxiangmendi.net/book/gbfdab-61.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shuxiangmendi.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