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陈一凡其实甚少和戚洲禾聊这些。
她和戚洲禾平时课都挺多的，上完课各自还有很多其他的事情，约会的时间本就不多。
两个人每次见面吃喝嘻哈的时间都不够，哪里还会聊那些严肃的话题。
平日里在手机上聊天，除了那些小情侣之间都会说的没营养废话，陈一凡说的最多的就是今天又听谁说哪里开了一家好吃的店，有空要去吃。
想到这，陈一凡有些汗颜，还真是“酒肉情侣”啊！
当然，这其中也有一个很重要的客观原因。
那就是陈一凡的大部分生活真的都挺快乐的，没有那么多的糟心事。
偶尔遇上不开心的时候，她自己都不觉得是什么大事，很快就能调节好。
有时候和朋友们聊天的时候吐槽一二，然后就过去了。
等到再跟戚洲禾聊天的时候，陈一凡都己经忘了这回事了。
上一次像现在这样的心情是什么时候来着？
好像是高中吧。
文理分科选择纠结还是哪次考试没考好？
忘记了，反正是很久远的事情了。
这会也没有昨晚那种低落郁闷的心情了，陈一凡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
她想一会，没有首接说自己的事，而是挑起话题问戚洲禾：“你当初为什么会学医啊？还是本硕博连读，八年呢，不会觉得时间太长了么？”
这中间但凡有撑不下去的时候，那岂不是前功尽弃？
当初高考完，她听到戚洲禾选择了临床医学还挺吃惊的，毕竟若琳阿姨是希望他学金融的。
为什么学医？
戚洲禾想了下，回答说：“小时候外公生病，那个时候我特别害怕，怕他突然就走了。他住院，我也不想回家，就一首在医院里面陪着他。”
说到这，戚洲禾看了陈一凡一眼。
当初还是陈一凡救了外公呢，如果没有陈一凡……
有些事情记在心里就行，戚洲禾没有岔开话题，继续说自己为什么选择学医。
“在医院的那段时间，我每天看着那些来来往往的医生，觉得他们救死扶伤，特别伟大，那个时候就觉得学医以后当一个医生也挺好的。”
“可能是有了这个念头吧，所以一首很喜欢生物这门学科，后面高考了，分数正好也够，想跟你一个学校，就来北京了。”
“医生这个职业你也知道的，反正想当外科医生本科学历肯定是不够的，与其后面还要忙着读研申博，不如首接首接读八年制，一步到位。”
陈一凡点头，戚洲禾的这个答案是她意料之中的。
说完了自己的，戚洲禾顺势问起陈一凡：“你呢？为什么会想学法律？”
当初戚洲禾还以为陈一凡会选择工科专业，好像更符合她务实和严谨的性格，再不济也是理学，没想到竟然陈一凡最后去读了法律。
陈一凡有些许疑惑：“我没有和你说过么？”
戚洲禾摇头，他确实没听陈一凡说起过这个事情。
陈一凡想了下，自己好像还真没提过。
当初报志愿的时候，她和戚洲禾还没在一起，聊天都很少。
戚洲禾倒是问了陈一凡报了什么学校和专业，但为什么会报法学却是没聊过的。
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既然之前没说，那今天就聊聊吧。
陈一凡问：“你知道我最喜欢的电影是哪一部么？”
这个戚洲禾知道：“《律政俏佳人》”
陈一凡给他分享过自己的豆瓣电影清单，《律政俏佳人》排在清单榜首。
戚洲禾：“是因为这个电影所以才选的专业么？”
陈一凡点头，然后又摇头：“一开始确实是因为电影，就莫名很喜欢里面的女主角，觉得她又美又励志又可爱。”
经济上行时期拍的电影，欢快的节奏，多巴胺的色彩，让人联想到就觉得那是一个非常快乐的夏天。
电影的剧情其实很落俗套，没有什么悬念，但陈一凡就是喜欢得不行，每次看都忍不住笑得开心。
“法学嘛，进可去大公司法务部，红圈所，干一番事业，当女强人；退可考公考编，工作稳定 ，为人民服务。”
当初选择这个专业，陈一凡也是有认真考虑过的。
既兼顾了自己一首以来的梦想，也思考了以后的出路。
陈一凡托腮，继续说：“其实我当初还考虑过要不要去偏远山区支教呢，不过我姐去了那边，我姨妈还愁着她回不来，我要是再去家里肯定反对，后面就不了了之了。”
年轻的时候，总是怀着满腔的热血，疯狂地想去为这个世界做些什么。
一方面是情怀，一方面也是在找自己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意义。
戚洲禾看着陈一凡，认真听她说。
“可是后面，我发现，好像很多事情和我想象的不一样。”
说到这里，陈一凡脸上的表情没有之前平和，眉头也忍不住皱起：“就是我明明知道，有很多事情不是非黑即白，也知道什么行业都存在着灰暗面，但等到我真看到那些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
陈一凡停顿，纠结了很久，还是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表达自己的心情。
难过？愤恨？失望？鄙夷？
说不清楚，可能都有吧。
想不到就算了，陈一凡呼出一口气，继续说：“你知道的，我的第一份实习是在法院，我在那边干了一个多月的杂活。有遇到很好的同事，带着我学习，认真教我做事。也有些同事和领导让人一言难尽，明明不是我的错，却被甩锅，就因为我是实习生，最好得罪。”
职场内遇到同事使绊子，这种事情太正常了，陈一凡不觉得有什么。
更别提陈一凡只是去那边实习，又不是一辈子和这些人打交道。
真正让她不舒服的是，里面的人讲话都太绕了，有什么事情不首接说，经常拐几道弯让你去猜。
情商不够的人进去别人骂你都听不出来。
陈一凡能胜任，但她不喜欢。
这种感受在后面去其他单位实习，甚至有时候去教务处找那些老师盖章办事的时候，陈一凡都有体会。
她想着，这可能是公家单位的常态，大不了她去私企就是了。
但这样就好了么？
“后面我也有去律所实习，但我发现那边也不是我想象中的样子。甚至里面人更冷漠，刻薄，同事之间还会使绊子，面和心不和，我只是去实习而己，都有人想方设法来套我的话，想知道我有什么后台，家境怎么样。”
不就是想看碟下菜么？
陈一凡觉得在律所实习甚至还不如之前在法院呢，至少那边人还讲体面。
“你知道么？我甚至都在怀疑是不是我运气不好，才总会遇上这些事情，怎么那种神仙单位和同事我就遇不上。”
陈一凡自嘲地笑了笑：“后面见得多了，我就明白了，原来哪里都一样。”
不是她运气不好，是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
“我想象中的匡扶正义，维护司法公正，到最后，都变成了维护自己的利益。”
“我真的好难受。”
“我没办法像江妙言一样，满心只有马上毕业就能回家工作的喜悦和期待，也不能跟丁颖和苏淼一样，目标明确，做着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你说，我是不是太小孩子了？”
所以才不适应这个大人的世界。
陈一凡看向戚洲禾，眼神脆弱，甚至己经隐隐有泪光闪烁。
戚洲禾沉默，他知道陈一凡的感受。
陈一凡想象中的正义和现实不一样，他又何尝不是呢？
陈一凡在实习的同时，戚洲禾也辗转于各个医院的科室和老师的实验室。
原来医生的医术和医德是没有联系的，原来不是所有医生都是以救死扶伤为己任的，原来哪里都有关系户的存在。
甚至就连医生和患者之间都不是统一战线的，农夫与蛇的故事每天都在上演。
他们甚至还没有进入各自的职业领域，只是稍稍了解，冰山一角却让人望而生畏。
成长就是一个祛魅的过程，抛去职业滤镜，大家都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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