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砖地上，乔博年的额头重重磕下，“咚咚”，一声接一声，惊飞了檐下的雀鸟。
殿内鸦雀无声，唯有他带着哭腔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皇上，臣也是情非得己啊。乔欣未出生时，便有游方僧人断言她命硬。果然，她一落地，其母就难产而亡。”
他声音哽咽，似是陷入痛苦回忆：“臣本想将她溺毙，可虎毒尚不食子，她们姐妹是臣原配夫人以命相搏才生下的。臣实在不忍心，只好把她们送到庄子上抚养。”
“十多年来，臣日夜思念。继妻孙氏体谅臣的苦心，便劝臣把她姐妹接回府中，共享天伦之乐。”
“谁知，她们在庄子上散漫惯了，性子极为粗野，全然不知礼仪廉耻。进京路上，竟然甩开随行嬷嬷，肆意妄为。”
乔博年语气一转，满是失望与愤怒，“臣听闻传言后，让夫人孙氏严加管教，还特意从宫中请了嬷嬷教导。可这二女桀骜不驯，不仅不听孙氏教导，就连臣的母亲也时常顶撞。”
“臣本欲责罚，她们却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蒙蔽了卢妃娘娘。卢妃娘娘对她二人宠爱有加，她们便仗着娘娘的庇护，在家中为所欲为。”
“后来，皇上因圆通大师的看重，将她二人封为县主，自此更是连臣这个父亲也不放在眼里了。”
乔博年说着，又重重磕了个头，声音里满是无奈和痛楚，“皇上，臣无能，约束不了这两个逆女，只能断臂求生！”
“原本，家丑不可外扬。只是今日皇上问起，臣不敢隐瞒。从今往后，臣与这两个逆女，再无关系！”
说完，乔博年伏在青砖地上一动不动，只余声音在寂静的大殿中显得清晰地回响。
他耳畔恍然响起宁王昨日说的话：“丞相大人，两个女儿，你只能保全一个。据本王所知，乔欣姐妹对你毫无敬意，对她们母亲之死，一首耿耿于怀。不能为你所用的女儿，不如毁掉。”
“本王还没有正妃。乔嫣温顺贤良，堪为表率。且为丞相嫡女，身份贵重，本王欲向父皇恳请，立乔嫣为正妃。乔丞相是聪明人，应该知道如何取舍吧。”
“乔嫣温顺贤良，堪为表率。”宁王这句话倒没说错。乔博年的指尖无意识地着青砖细纹，心里暗自思量着。
乔嫣确实温顺贤良，每日晨昏定省从不缺席，替自己整理朝服时连褶皱都熨得平平整整。若她成了王妃，乔家的荣华至少能再续三代。
想到这里，乔博年嘴角微微泛起一丝冷笑——想当年为攀附权贵，娶原配夫人，抛弃孙氏时，他不也是这般权衡利弊？
最终选择了一条最有利的路，首至今天坐上丞相之位。只要结果是光彩的，谁会在乎过程？
最后一叩重重砸在地上，溅起几点血花。乔欣的倔强、乔嫣的顺从，在他眼底化作两张明码标价的契约。
既然乔欣不肯做家族的棋子，那就让她成为献祭的祭品吧。
当最后一次磕头的余震从膝盖传至心口时，乔博年终于狠下心来：女儿的性命，本就是为家族兴旺准备的筹码。
他将断绝文书高举过顶，沙哑的声音里透着决绝：“皇上，臣之长女乔欣，目无尊长，德行有亏，即日起逐出乔氏门楣，永不再认！”
“乔大人治家有方，正该为百官表率。”宁王的声音适时响起。
有人也跟着附和：“乔欣不孝不悌，德行有亏，此等女子，只是逐出家门，这处罚实在是太轻了。乔丞相还是太顾念父女之情了。”
“一派胡言！”鲁国公怒喝一声，大步出列，一拳狠狠砸向乔博年的面门，“乔博年，你真是枉为人父，禽兽不如！这么好的女儿，你竟然逐出家门！老子和你同朝为官都是一种耻辱！”
乔博年猝不及防，脸上瞬间肿起一个大包。他捂着脸颊，愤怒地叫道：“鲁国公！金殿之上，皇上面前，你敢打人？”
“我打的是人吗？我打的是畜生！说你是畜生，都侮辱了畜生这两个字！”
鲁国公怒火中烧，又是一拳砸了过去，“你把和原配生的女儿当草，把和孙氏偷鸡摸狗生的女儿当宝！俩嫡出的姑娘，本该金尊玉贵地养着，一生下来就被你扔到鸟不拉屎的庄子上，有你这么当爹的？连畜生也不如！父慈，子孝，父不慈，你咋好意思说她不孝？”
乔博年抱着脑袋，在鲁国公如醋钵般大小的拳头下狼狈躲闪，嘴里不停地求饶：“鲁国公，别打了，别打了。逆女的所作所为，皇后娘娘都查证了，证据都呈到皇上跟前了，你怎么还不相信？”
鲁国公却不管不顾，追着乔博年一顿痛打：“你有那么好的女儿，不捧在手心疼着；竟然听信别人的挑拨离间，不相信自己的女儿！”
别人不知道，他能不知道？当初乔欣在他府上，一曲琴音如同天籁，令琴翁折服，追着拜师。
琴如其人，能弹奏出如此高雅琴韵的人，怎会是个德行有亏、不孝不悌的人？
何况，父慈子孝，一个十多年对女儿不闻不问的人，有啥脸面说女儿不孝？
很快，乔博年的脸肿成了猪头，门牙都掉了两颗。
皇后的脸有些扭曲，脸色阴沉得可怕：“鲁国公，本宫这里人证物证，一应俱全。乔欣既然德行有亏，乔丞相将她逐出族谱并无不妥。”
鲁国公喘了口粗气，停了手。
哎，这打人还真是个力气活。老了，这要是年轻时候，两下就能把乔博年给揍得他亲妈都不认识。
他瞥了一眼认罪书，眼中满是怀疑：“皇后娘娘，您这认罪书是怎么回事儿？乔欣亲手签的吗？不会是你手下那些太监屈打成招得来的吧？反正我是不会相信的。”
皇后冷哼一声：“哼，我就知道有人要这么想。鲁国公放心，本宫以人格担保，绝对没人对乔欣屈打成招。现在乔欣还在柴房里关着呢。来人呐，去把乔欣带上来，让鲁国公和各位大人瞧瞧！”
“很好。供词什么的都不可信，我就想听乔欣自己说。”鲁国公毫不示弱地回应。
皇后藏在袖子下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心中暗骂：“该死的！这个老匹夫，居然对本宫毫无敬意。”
可她也无可奈何，王家是将门世家，先祖和先皇一起出生入死，鲁国公的爵位更是用王家人的鲜血换来的。平时连皇上都对王家人礼让三分，她这个皇后又能如何？
刚才鲁国公在金殿上动手殴打朝臣，皇上都没有出声制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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