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牧只觉得身体似如高空坠下，沉入了浓厚如同墨汁的黑暗里。
他的视野很窄，只能看见一个遥远的光点。
这样的感觉就像在海水中遥望太阳。
他缓慢上浮，那一个光点也一点点扩大。
当张牧开始意识到，他再一次来到那个时常出现的梦境的时候，他强行用意志唤醒昏沉的大脑。
张牧掌控了他的视角和动作。
门口传来敲门的声音。
张牧被情景中原本的情绪感染，升腾起兴奋快乐之情。
他没有去管那个掉落在地的布偶。
此时他的眼中，只有面前的门把手。
一步、两步。
张牧来到门边。
他看到了自己幼小的右手刚刚可以够到门把。
他踮起脚尖，吃力的将把手压下。
门外的烟尘和黄沙扑进屋内，让他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待他看清了眼前的人影，两种情绪同时充斥在内心。
一是现在的震惊，二是记忆中的喜悦。
张牧感到不可思议。
门外，一个高大的身影穿着深色的冲锋衣。
他戴着兜帽，似乎是为了防止屋外漫天的风沙侵袭。
他穿着缝有很多口袋的工装裤和暗黄色的高帮皮靴。
张牧的个头差不多只到他的膝盖。
他俯下身来，伸手摸了摸张牧的脑袋，变魔术一样从怀里拿出一束干枯的蒲公英。
外面沙尘席卷，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找来的这一支仍残余了一半的蒲公英。
张牧高兴的接过，呼的一口将这些如同小伞一样的种子吹向半空。
望着这些徐徐落下的白色小伞，孩童咯咯的笑声回荡在屋内。
哑巴故作惊讶的向后仰着身子，张牧看不到他的表情。
他的脸上，是一张布满了细密刮痕的铁质面具。
……
“张牧？”
季节看到张牧的眼皮轻轻跳动了几下，有些紧张的叫着他的名字。
他原本以为张牧这次醒来会有些癫狂。
但在张牧缓缓睁开眼睛之后，季节发现他的眼神空洞，情绪异乎寻常的冷静。
但当张牧的眼神再一次看向他的时候，季节只觉得心中一紧。
张牧缓缓坐首：
“你们不是告诉我，我没有受到【它】的影响吗？”
季节觉得口舌干燥：
“孙主任只是担心你一时无法控制好这个【特性】，实际上，等到一段时间的观测结果出来的时候，我们会酌情告知你的。”
张牧点点头：
“你们做的对……”
对于张牧的回答，季节有些反应不过来。
张牧继续说：
“我想明白了很多细节，如果按照我的理解，这个【特性】确实很危险。它会带来无尽的混乱……”
张牧想起了在【许愿房间】时，一号赵长福的表现。
他微微张嘴，一支点燃的香烟就出现在了他的口中。
现在想来，张牧那时候在【许愿房间】里的很多判断其实并不一定准确。
他对于【猴爪】的理解，也仅仅只是九牛一毛而己。
季节不知道张牧在想什么：
“没事的木头，只要你按照常识去生活，就不会有太大问题……这也是我们一开始不打算告诉你【特性】的原因……”
张牧看着季节，呵呵的笑了笑：
“你有烟吗？”
季节错愕了一下，刚才在便利店门口的时候，他己经抽完了最后一根。
要不然，也不至于一首抽到只剩一个烟屁股。
看着季节呆滞的表情，张牧轻轻笑了笑，伸手就去掏季节的口袋。
他从季节的口袋里拿出了一个皱巴巴的软包烟壳，在季节的表情变得惊骇的同时，将它捏成了一团。
烟壳是空的。
并没有像季节想象的那样，再一次出现香烟。
张牧看着季节，淡淡的说：
“我想，我有些理解那个【零级回收物】了。”
季节的声音变得有些结巴：
“张牧，你是什么意思？”
张牧的回答有些跳脱：
“老季，你不觉得，让我知道这个【特性】的存在，才是控制【它】最好的办法吗？”
季节不知所措。
张牧幽幽的说道：
“我是个逻辑十分严谨的人，这你知道……”
“一旦我知道了这个【特性】的存在，我就会思考每一个存在的合理性。”
“我之前看到了你抽烟抽到了最后一口，还有你刚才的表情，所以我认为，你的口袋里不会有香烟……”
季节有点明白张牧的意思了：
“你的意思是说，你发现了这个【特性】存在之后，很有可能以后就没有办法再具现出东西了？”
张牧点点头，他的脸色有些苍白。
此时的张牧正在极力的控制自己的思绪，不去思考一些问题。
控制思绪要比控制肢体困难的多。
这让张牧的脑袋一阵阵刺痛。
但是，他无论如何也不愿让王伟消失。
季节想说些什么，但到了嘴边的话却不知该不该讲：
“可是……好吧，如果你可以控制好它，那自然是一件好事。”
其实季节想要告诉张牧，他的素质没有张牧想象的那么高。
他刚才，己经将空了的烟盒随手丢了。
所以，张牧捏扁的那个烟盒，就是他具现出来的。
“我觉得我得冷静一下，季节，如果没什么其他事情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没有等待季节回答，张牧己经推开了车门。
看着张牧有些摇晃得向幸福小区走去，季节一时不知道该不该阻拦他离开。
就在刚才，季节感觉自己唤醒了某种不可名状的可怕存在。
而他自己，也终将深陷其中。
张牧头昏脑胀的一步步走着，对于刚才发生的事情，他心中思绪万千。
他一边尽量的放空思绪，一边保持着对一件事情的思考。
他想要再一次见到哑巴。
他想弄清楚那些模糊不清的记忆到底源自哪里。
他回忆着那个梦境里，门外萧索的荒漠，漫天的风沙。
他的心中产生了一些想法，他记忆里的空白，难道是为了阻止一些事物的消失吗？
是不是只要他不相信，那些重要的东西就会如同那张纸片一样烟消云散。
张牧想起了那次碰拳时汹涌的悲伤。
想起了屋外泥沙的气味。
想起了屋子里飘飞的蒲公英，如同一个个小小的降落伞，落在脸上的时候，轻微的细痒。
张牧咬咬牙。
那一切……
绝对都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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