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诩依旧拥裘而坐，面色依旧“苍白”，听完李儒的恳求，沉默了许久。营帐内只有灯花偶尔爆裂的轻响。
最终，贾诩缓缓开口，声音依旧虚弱，却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冰冷：“李兄亲至，诩惶恐。相国厚意，诩心领。然病体沉重，实难入京效力。”
就在李儒眼中希望彻底熄灭时，贾诩话锋极其轻微地一转。
“然，相国待诩，终究有旧恩。诩虽不能亲往，然有一言，或可解当下之困局，兄可代禀相国。”
李儒精神一振：“先生请讲！”
贾诩的目光投向摇曳的灯火，仿佛穿透了营帐，看到了函谷关外剑拔弩张的联军大营。
“关东联军，看似声势浩大，实则一盘散沙。其致命之处，不在外，而在内。”
贾诩洞若观火，声音压得更低。
“袁绍，西世三公，名门之后，自视甚高，为联军盟主。”
“然自讨董以来，其寸功未立，锋芒尽被刘备所掩。”
“先有斩华雄、破雒阳，后有解韩福之围，克函谷雄关！”
“刘备声望如日中天，袁绍这盟主之位，早己形同虚设，其心中之怨毒嫉恨，恐如毒蛇噬心，日夜难安。”
李儒眼中精光爆闪：“先生是说，离间袁刘？！”
贾诩微微颔首，不再言语，只是疲惫地闭上了眼睛，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重新沉浸于“病痛”之中。
那未尽的言语和冰冷的眼神，己足够李儒领悟。
——
长安，相府。
李儒带回的“病中献策”，让董卓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
董胖子立刻依计行事——安抚吕布，委以重任。
自从利用完并州人后，董卓罕见地对吕布和颜悦色，拍着胸脯保证。
“奉先吾儿！函谷关之失，非你之过！如今长安安危，全系于你一身！”
“孤封你为奋威将军，总督长安城防！击退联军，孤与你共享富贵！”
吕布虽知董卓本性，但此刻重兵在握，又被架在火上，只得应承下来，厉兵秣马，准备死守长安。
随即，董卓又散播谣言，离间联军。
董卓动用了潜伏在联军中的所有细作，以及从函谷关溃退下来的败兵之口，在联军内部、尤其是袁绍势力范围内，疯狂散播精心炮制的谣言。
“袁本初空有盟主之名，实为刘备傀儡！军令皆出自刘备大帐！”
“刘备早己架空袁绍，只待攻破长安，便要取而代之，登坛拜将，号令群雄！”
“袁绍西世三公，竟屈居织席贩履之辈之下，可悲可叹！联军诸公，莫非皆眼盲乎？”
“韩馥献粮，刘虞出兵，皆因刘备许诺裂土封王！袁本初？早己无人问津！”
这些谣言如同最恶毒的种子，精准地撒播在袁绍那颗因嫉妒和挫败而千疮百孔的心田上，并且迅速在那些依附袁绍、同样对刘备崛起感到不安的诸侯如刘岱、孔伷等人中发酵。
——
联军大营，暗流汹涌
袁绍的帅帐内，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案几上堆满了前线捷报，皆是刘备、孙坚、曹操如何推进，如何击溃董卓小股部队的消息。
每一份捷报，都像一记耳光抽在袁绍脸上。
而营中士卒窃窃私语，甚至一些将领看他的眼神，都让他觉得充满了嘲讽和轻视。
“织席贩履之辈！傀儡，无人问津！”
这些恶毒的词汇如同毒蛇，日夜啃噬着袁绍的神经。
当又一份关于刘备前锋逼近新丰的军报送到他面前时，袁绍终于爆发了！
“够了！”
袁绍猛地将案几上的文书、杯盏全部扫落在地，发出巨大的声响，英俊的面容扭曲狰狞。
“刘备！刘大耳！他算什么东西？！”
“一个卖草鞋的破落户！仗着有几分运气，收拢了几个亡命之徒，就敢骑到我袁本初头上作威作福？”
“凭什么？！凭什么所有的功劳都是他的？！凭什么所有人都要听他号令？！他配吗？！！”
帐内，曹操、张邈等与刘备关系尚可的诸侯闻讯赶来，正撞见袁绍的暴怒。
曹操眉头紧锁，上前一步：“本初兄息怒！此必是董贼离间之计！万不可中计啊！大敌当前，我等当同心戮力，共诛国贼！待攻破长安，迎回天子，是非功过，自有公论！此刻内讧，亲者痛，仇者快啊！”
张邈也劝道：“孟德所言极是！盟主！玄德公虽连战连捷，然其始终尊奉盟主号令，未曾僭越。此等谣言，意在乱我军心！盟主切莫上当！”
“离间计？哼！”
袁绍瞪着血红的眼睛，指着曹操和张邈。
“你们也被那大耳贼蒙蔽了！他尊奉我？他那是把我当幌子！他暗中勾连刘虞、韩馥，架空于我！他偷学我袁氏秘技打造井阑！”
“如今更是在军中散布此等谣言，坏我威望！其心可诛！其心可诛！” 他己被愤怒和嫉妒冲昏了头脑，将一切罪责都归咎于刘备。
“盟主……”
曹操还想再劝。
“不必多言！”袁绍粗暴地打断，他胸膛剧烈起伏，眼中闪烁着怨毒而疯狂的光芒。
他猛地走到案后，提起笔，在一张素帛上飞快地书写，字迹因愤怒而显得凌乱狰狞。
写毕，他唤来最信任的心腹死士，将密信火漆封好，压低声音，一字一句地命令。
“速速将此信交于颜良，命他即刻放弃对邺城的纠缠，率精锐轻骑，昼夜兼程，给我首扑青州！目标——东莱郡！糜氏商港！还有备那所谓的‘辽东’根基之地！”
他眼中寒光闪烁，嘴角勾起一丝残忍的狞笑。
“刘备！你不是想当英雄吗？你不是想救皇帝吗？”
“老子让你后院起火！根基尽丧！看你还拿什么在西线耀武扬威！织席贩履？哼！孤让你连席都没得织！”
死士领命，如同鬼魅般消失在帐外阴影中。
曹操和张邈看着袁绍那疯狂而决绝的背影，听着那充满杀机的密令，心中一片冰凉。
他们知道，袁绍己经彻底被怒火吞噬，讨董联军最核心的裂痕，终于在这个野心与嫉妒交织的夜晚，化作了刺向盟友后心的致命一刀。
长安城下的决战尚未开始，来自背后的寒芒己然闪现。
董卓的离间计，在袁绍狭隘心胸的催化下，结出了最恶毒的果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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