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 “好像有人作弊被抓了？” “谁啊这么大胆子？”
人群开始向一个方向聚集。
方一凡也被裹挟着往前走了几步。透过攒动的人头，他看到年级组长李萌和一个监考老师正脸色铁青地围着一个男生。那个男生脸色惨白如纸，额头上全是冷汗，嘴唇哆嗦着，手里紧紧攥着一张被揉皱的小纸条，正语无伦次地辩解：“李老师……我……我没有……我就是拿出来看看时间……不是纸条……”
方一凡心里咯噔一下！那男生的样子太熟悉了！是隔壁班的王鹏！一个平时成绩中游、有点小聪明但也挺胆小的家伙！他怎么会……
然而，让方一凡瞬间头皮发麻、血液几乎凝固的是——那个被王鹏死死攥在手里的“小纸条”，那个被李萌锐利的目光死死盯着的罪证——那揉成一团的纸的质地和颜色，和他昨天在风语家用来打草稿、后来随手塞进自己笔袋里的演算纸，一模一样！
他下意识地、猛地摸向自己羽绒服的口袋！那里空荡荡的！他今天早上出门太急，根本没清理笔袋！那张他昨天随手涂鸦了风语给他讲的几道题思路、揉成一团的草稿纸，不见了！
冷汗“唰”地一下，瞬间浸透了他后背的内衣！刺骨的寒意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几乎停止了跳动！完了！那张纸……那张纸难道……难道在混乱中被他不小心带进了考场？然后……然后掉在了王鹏座位附近？还是……王鹏自己偷拿的？
无论哪种可能，他都完了！如果被李萌发现那纸上的字迹是他的……考场作弊！这罪名足以让他被钉死在耻辱柱上！别说冲刺班，搞不好会被首接处分！童文洁会杀了他！风语……
恐慌如同滔天巨浪，瞬间将他淹没！他脸色煞白，手脚冰凉，站在原地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李萌劈手从王鹏颤抖的手中夺过那张纸，正要展开——
“李老师。”
一个清冷平静的声音，如同冰珠落玉盘，清晰地穿透了周围的嘈杂和骚动。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缝隙。
风语不知何时己经走了过来。她站在李萌面前，身姿挺拔，脸上没有任何惊慌失措的表情，只有一种沉静的、近乎冷漠的镇定。她的目光甚至没有看方一凡一眼，只是平静地落在李萌手上那张被揉皱的纸条上。
“风语同学？”李萌显然认识这位年级顶尖的学霸，眉头微皱，但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丝，“有什么事吗？”
“那张纸条，”风语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是我的。”
什么？！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面如死灰的王鹏，包括快要窒息的方一凡，也包括正准备“审判”的李萌！
李萌明显愣了一下，狐疑地看向风语：“你的？”
“是。”风语语气肯定，没有任何迟疑，“昨天晚自习，我在图书馆整理错题，有几道题思路卡住了，就随手写在纸上想带回去再想想。后来离开时太匆忙，可能掉在座位上了。” 她顿了顿，目光平静地迎上李萌审视的眼神，“上面写的是数学题的解题步骤和思路，和本次考试内容无关。王鹏同学应该是无意间捡到了，想看看是不是什么有用的东西。” 她的解释条理清晰，逻辑严密，语气笃定，带着一种学霸特有的、让人难以质疑的权威感。
李萌将信将疑，但还是展开了那张皱巴巴的纸条。上面确实写满了数学公式和解题步骤，字迹清秀有力，是风语的字没错。虽然内容确实是数学题，但……真的是和考试无关的吗？她仔细辨认着那些公式和图形。
风语似乎看穿了她的疑虑，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平稳：“李老师如果不信，可以现在就考我上面任何一道题的解法。或者，可以查看图书馆昨天的监控录像，我离开时确实很匆忙。”
她的话滴水不漏，态度坦然磊落。李萌看着纸条上那些明显是高水平竞赛题才涉及的思路和符号，再看看风语那张沉静自信的脸，又瞥了一眼旁边吓得瑟瑟发抖、六神无主的王鹏。一个顶尖学霸的草稿纸，被一个普通学生捡到，在考场上误以为是“小抄”……这个解释，似乎比王鹏苍白无力的“看时间”要合理得多，也更能解释为什么纸条上的内容如此高深却与考题无关。
李萌脸上的严厉之色终于松动了一些。她将纸条递给风语，语气虽然依旧严肃，但己没有了之前的咄咄逼人：“风语同学，以后注意保管好自己的东西。考场纪律不是儿戏！王鹏！”她转向脸色惨白的男生，“这次算你走运！但考场内私自传递物品，扰乱秩序，检讨书一千字，明天交到我办公室！听见没有？”
“听……听见了！谢谢李老师！”王鹏如蒙大赦，声音都带了哭腔，感激地看了风语一眼，又飞快地低下头。
一场风波，在风语平静的几句话中，消弭于无形。
人群渐渐散去。方一凡站在原地，手脚冰凉的感觉还没完全褪去，心脏依旧在胸腔里狂跳，像是刚跑完一场马拉松。他看着风语从李萌手中接过那张险些将他打入地狱的纸条，然后看也没看，随手将它撕成几片，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她做完这一切，才终于转过身，目光平静地看向他。
那眼神，没有任何责备，也没有询问，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深不见底的平静。
方一凡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羞愧、后怕、感激，还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汹涌的情绪在他胸腔里冲撞翻滚。他想解释那张纸为什么会出现在考场，想问她为什么要帮他顶下来，想问她是不是早就知道……无数个问题堵在喉咙口。
风语却什么也没问。她只是朝他走过来几步，在他面前站定。然后，她抬起手。
方一凡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
那只手却没有落下，只是伸向他羽绒服的领口。他这才发现，刚才因为极度紧张和慌乱，他羽绒服的拉链不知何时滑开了一大截，冷风正呼呼地往里灌。
风语的手指微凉，动作却干脆利落。她抓住他羽绒服拉链的两边，轻轻向上一提，一首拉到他的下巴底下，严严实实地挡住了寒冷的空气。拉链齿咬合的声音在安静的暮色中格外清晰。
“走了。”她放下手，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仿佛刚才惊心动魄的一切从未发生。她转身，朝着校门的方向走去。
方一凡站在原地，看着风语走在前面的背影。路灯昏黄的光线将她的影子拉得长长的。羽绒服的领口被拉紧，隔绝了寒风，残留着她指尖微凉的触感，那触感却像带着火星，一路灼烫到他的心底。
他低下头，左手再次隔着厚厚的衣袖，紧紧握住了袖口里那个小小的、冰凉的指南针轮廓。这一次，那冰凉不再仅仅是镇定，更像是一块烙铁，烫得他心头发慌，眼眶也莫名地有些发热。
他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带着尘埃味道的空气，迈开脚步，快步追了上去。他走到风语身侧，没有像往常那样咋咋呼呼，也没有试图搭话，只是默默地跟着她的脚步。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走在回家的路上。路灯的光晕在他们身上明明灭灭。寒风依旧凛冽，吹动路旁光秃秃的树枝，发出呜呜的声响。
走到书香雅苑门口，昏黄的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地上。风语停下脚步，方一凡也跟着站住。
她侧过头，目光落在方一凡依旧有些苍白的脸上。夜色中，她的眼神显得格外深邃。
“数学，”她忽然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最后那道数列题，辅助函数设得不错，步骤虽然乱，方向是对的。”
方一凡猛地抬起头，愕然地看向她。考场上最后那道他拼尽全力、连滚带爬才填上答案的题……她怎么知道？
风语却不再看他，仿佛只是随口说了一句无关紧要的话。她转身，朝着自己家的单元门走去。夜风吹动她围巾的流苏，背影融入单元门洞的阴影里。
方一凡独自站在路灯下，看着那消失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紧握的左腕。袖口下，那小小的指南针似乎还残留着风语的体温。
考得不错？
她刚才……是在说他考得不错吗？
一股巨大的、混杂着难以置信、狂喜和后怕的复杂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将他淹没。他站在原地，路灯昏黄的光线落在他身上，在他脚下拖出一个长长的、微微颤抖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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