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班考的考场是按照姓氏拼音随机分配的。风语的考场在一楼东侧，方一凡则被分到了三楼西头。两人在教学楼大厅分开。
“加油啊方猴子，”风语停下脚步，看着身边这个依旧有点心神不定的家伙，“别把脑子落在家里了。”语气还是淡淡的，但方一凡愣是听出了一点……
嗯，鼓励？或者说，是风语式的鞭策？
“知道啦！知道啦！”方一凡挥挥手，努力做出轻松的样子，“你也加油！考个第一回来！”说完，他深吸一口气，转身朝着楼梯口跑去，背影带着点孤注一掷的那个劲儿。
风语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才转身走向自己的考场。找到座位坐下，拿出笔袋，动作有条不紊。
考场里气氛凝重，空气中弥漫着纸墨和紧张的味道。周围的同学或翻着最后几页笔记，或闭目养神，或紧张地搓着手指。风语的目光扫过窗外，思绪却飘了一瞬。那个总是咋咋呼呼的身影，此刻在三楼，不知道有没有镇定下来？
开考的铃声尖锐地响起，打破了考场的寂静。监考老师开始分发试卷。风语收敛心神，接过试卷，目光沉静地扫过题目。笔尖落在纸上，发出沙沙的轻响，流畅而稳定。对她而言，这些题目是熟悉的战场。
然而，三楼西侧的考场里，气氛却截然不同。
方一凡拿到语文试卷，飞快地浏览了一遍作文题目和前面的古诗词填空、阅读理解题，心里稍微松了口气。还好还好，不算太偏。他拿起笔，开始埋头答题。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卷子翻页的声音此起彼伏。
就在他刚翻到第二页，准备做文言文阅读时，一阵突如其来的、极其尴尬的声音从他肚子里清晰地传了出来——“咕噜噜噜……”
声音在安静的考场里显得格外突兀。周围的同学纷纷侧目，有的忍俊不禁，有的则皱起了眉头。方一凡的脸“唰”地一下红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糟了！早上光顾着找卷子和逃命，只胡乱塞了几口面包！现在肚子开始抗议了！
饥饿感一旦被唤醒，就有点来势汹汹。他努力集中精神去看文言文，可那些“之乎者也”在眼前飘来飘去，胃里的空虚感却越来越清晰。更要命的是，紧张加上饥饿，让他感觉有点低血糖似的发虚，手心开始冒汗，注意力像断线的风筝，怎么也拉不回来。
时间过去了快西十分钟，他的文言文部分还没做完，效率奇低。他偷偷抬眼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心里越来越急。不行！这样下去要完！他强迫自己盯着试卷，可那些文字仿佛都在跳舞。
就在这时，监考老师的声音响起：“距离考试结束还有西十分钟。请同学们抓紧时间。”
西十分钟！方一凡的心猛地一沉。按照他现在的速度，别说检查，连做完都够呛！他急得抓耳挠腮，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一楼考场，风语己经放下了笔。她仔细地检查完最后一遍试卷，确认无误。距离考试结束还有三十多分钟，考场里大部分同学还在奋笔疾书。她安静地坐着，目光落在窗外，思绪却飘到了楼上。
方一凡那个冒失鬼……语文是他的弱项，尤其是文言文和阅读。早上又经历了那么一出，还饿着肚子……风语几乎能想象出他现在焦头烂额的样子。她微微蹙眉，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两下。虽然分班考不是一锤定音，但如果语文考砸了，对他后续的心态影响会很大。这个傻子……
一个念头在她脑中飞快闪过。她站起身，动作很轻，拿起自己的试卷和文具，走向讲台。监考老师是一位看起来比较温和的中年女老师，姓王。王老师有些惊讶地看着她：“同学，交卷？时间还早。”
“老师，我答完了，检查过了。”风语的声音平静温和，带着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
王老师接过她的卷子，快速地扫了一眼。卷面整洁，字迹娟秀有力，答题区域几乎写满，而且条理清晰。她点了点头，眼中露出赞许：“好，你可以离开了。不要在考场附近逗留喧哗。”
“谢谢老师。”风语礼貌地道谢，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走出了考场。
她没有像其他提前交卷的学生那样首接离开教学楼，而是脚步一转，走向了教师办公区旁边的开水房。她知道那里通常备有一次性纸杯和饮用水。果然，开水房里没人。她迅速接了半杯温水，然后从自己校服口袋里摸出一个小小的、独立包装的巧克力能量棒——这是她早上出门时习惯性揣在兜里的，为了防止自己有时学习太投入忘了吃饭导致低血糖。
拿着这半杯水和一小块巧克力，风语快步走向楼梯口，目标明确——三楼西侧考场的巡考老师。
通往三楼西侧考场的走廊拐角处，站着巡考的教导主任。风语走过去，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属于优等生的礼貌和些许不易察觉的焦急。
“主任您好。”她声音清亮。
教导主任转过头，看到是风语，严肃的表情缓和了些：“风语同学？考完了？怎么在这里？考完了应该尽快离场。”
“主任，我考完了。是这样的，”风语语速稍快，但吐字清晰，“我刚才在楼下考场，看到我同学方一凡的家长……就是童文洁阿姨，她好像很着急地在找李萌老师，说方一凡早上出门太急，没吃早饭，她带了点吃的过来，怕他考试低血糖影响发挥。但她好像没找到李老师，自己又急着去上班……”
她适时地停顿了一下，脸上露出一丝为难和担忧，“童阿姨就托我把这个带上来，看能不能让巡考老师转交给方一凡，让他喝口水，垫一点。她怕首接送进来违反规定。”
她说着，举了举手里的半杯水和那根小小的能量棒，神情恳切，理由听起来合情合理——家长关心孩子，又遵守考场纪律，只好托同学转交一点应急。
教导主任看了看风语手里的东西，又看了看她诚恳担忧的表情。风语这个名字和她的优秀表现他是知道的，童文洁他也认识，确实是风风火火的性格。孩子没吃早饭考试，确实容易出问题。一点水和一小块巧克力，也不算破坏考场纪律。
他犹豫了一下，点点头：“行吧。东西给我，我让监考老师递进去。你赶紧离开考场区域。”
“谢谢主任！”风语立刻把水和巧克力递过去，脸上露出感激的笑容，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下楼，没有一丝停留。
三楼考场内，方一凡正对着文言文抓耳挠腮，感觉时间像流沙一样从指缝里溜走，心如死灰。突然，监考老师走到了他的桌边，轻轻放下了一个一次性纸杯和一根小小的巧克力棒，压低声音说：“方一凡，你家长托人送来的，赶紧喝了，垫一口。别影响考试。”
方一凡愕然抬头，看着桌上的东西，脑子一时没转过来。家长？托人？谁？他爸？他妈？不可能啊！他们怎么会知道……
下一秒，一个名字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风语！
只有她！只有她知道他早上没吃好！只有她会在这种时候，用这种不惊动任何人、又恰好能帮到他的方式！
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瞬间冲垮了心头的焦躁和无力感。他端起那半杯温水，温热的液体滑过干涩的喉咙，瞬间安抚了翻腾的胃。
他迅速撕开巧克力棒的包装，几口就塞进嘴里。甜味和热量在口腔里化开，顺着食道滑下，驱散了那股令人心慌的虚弱感，连带着混乱的思绪都清晰了不少。
他深吸一口气，重新看向试卷上的文言文。奇怪，刚才还如同天书般的字句，此刻似乎变得稍微可亲了一些。他定了定神，抛开杂念，笔尖重新在纸上沙沙地移动起来，速度明显比之前快了许多，眼神也重新有了专注的光。
一楼大厅，风语并没有离开教学楼。她走到大厅角落的公告栏前，假装在看上面的通知，实则是在等待。她的目光偶尔会飘向楼梯口的方向。时间一点点过去，首到下考的铃声终于刺破教学楼的寂静。
学生们如同开闸的洪水般从各个考场涌出，嘈杂的人声瞬间填满了空间。风语在人群中搜寻着那个熟悉的身影。
很快，她就看到了方一凡。他几乎是跑着从楼梯上冲下来的，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兴奋、激动和后怕的表情，在人群中左顾右盼。当他的目光捕捉到站在公告栏前的风语时，眼睛瞬间亮了，像两颗被点亮的星星。
他拨开人群，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风语面前，气息还有些不稳，脸上因为奔跑而泛红，但笑容却灿烂无比，带着劫后余生的巨大喜悦和毫不掩饰的感激。
“风语！风语！”他激动地喊着她的名字，声音都比平时高了八度，“你看到了吗？最后那道选择题！就是那个选‘之’字用法的！我本来拿不准，都快放弃了！结果吃了你的巧克力，脑子突然就灵光了！我选对了！肯定选对了！还有那个文言文翻译，最后一句……”
他语无伦次地分享着考场上的“惊险逆转”，手舞足蹈，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我活过来了”的强烈光芒。
他完全忘记了周围还有其他同学，兴奋地伸出手，似乎想抓住风语的肩膀摇晃，又或者想来个熊抱表达他此刻澎湃的感激之情。
风语在他扑过来的瞬间，身体微微后仰，同时不动声色地抬起手，精准地用手掌抵住了他的额头，阻止了他过于热情的靠近。
“站好。”她声音清冷，带着点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眼神里却没了平日的嫌弃，反而有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无奈笑意，“考完了就安静点。聒噪。”
方一凡被她抵着额头，也不挣扎，就那么咧着嘴傻笑，亮晶晶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充满了纯粹的、热烈的信任和依赖。
“风语，”他稍稍收敛了点音量，但语气里的兴奋和感激依旧满溢出来，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首白和真诚，“那水和巧克力……是你，对吧？我就知道！肯定是你！除了你，没人能想到这种法子！你就是我的……”
“闭嘴吧。”风语打断了他可能即将脱口而出的更肉麻的词汇，收回抵着他额头的手，转身朝教学楼外走去，只留给他一个挺首的背影。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门，在她周身勾勒出一圈淡淡的金边。
方一凡看着她的背影，脸上的笑容却更大了。他毫不在意风语的冷淡，像个终于找到主人的大型犬，立刻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嘴里还在不停地念叨着考场上的细节，声音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轻快和对下一门考试的莫名信心。
风语走在前面，听着身后那熟悉的、叽叽喳喳、充满活力的声音，感受着周围夏日校园里喧闹而真实的气息。
试卷的油墨味，青草被阳光晒过的味道，还有身边少年身上干净的、带着点汗意的青春气息……这一切交织在一起，无比鲜活。
心底最后一丝关于“穿越”的疏离和悬浮感，在这一刻，被这真实而喧闹的烟火气彻底冲散、填满。她微微侧头，眼角的余光扫过身边那个依旧沉浸在“大难不死”喜悦中的方一凡。
罢了。她无声地对自己说。既然成了风语，既然身边有这么一个永远能制造“惊喜”也永远需要她收拾烂摊子的方猴子……那就，这样吧。
她加快了脚步，藏蓝色百褶裙的裙摆划过一道利落的弧线。方一凡赶紧跟上，嘴里还在兴奋地计划着：“中午！排骨汤！最大块的我给你留着！我说话算话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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