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下，”姬昊看着眼前想要站起的燕丹，冷声喝道。
“师父……”
燕丹话一出口，便被姬昊打断道，
“你身为燕王的嫡长子，难道要不顾燕国安危卷进秦赵两国的权力漩涡中去吗？以你燕国如今的实力，是能挡得住赵国，还是挡得住秦国？”
这番话如同一盆凉水浇在了燕丹火热的脑袋上。
如一根霜打的茄子。
“为师让赵正分心的情况下，你才能勉强与赵正打平，以你的实力，去了只会成为累赘。”
“哦……”燕丹的声音是拖得老长。
他没问为什么荆轲能去，因为他己经亲眼目睹了。
荆轲和师父在晚霞之下的那一场比试。
两人的剑都太快。
快到让他的眼睛根本跟不上两人挥剑的速度。
是荆轲赢了。
所以现在师父的胡子也没有了。
“师父，您方才为何突然向赵正提及武安君和伍子胥？”
“因为赵正虽未说过，但这三年的学习中，赵正却有侧重，其己心怀大志，终将莅临天下，为师不想赵正日后在冲动之下做出让他自己也 后悔终身之举，让赵正未来冲动之时能想起这二人的下场……”
“铭记得道多助，失道寡助的道理。”
“您也是在故意激赵正回咸阳！”没有疑惑，唯有确定。
“为师并不算是激他，只是让他坚定了本心而己，赵正心中之志，唯有回到秦国方能实现，在明日太阳升起前，赵正若是走不出邯郸城，那他此生将再也没有机会回到秦国。”
姬昊眼神定定地看着头顶的那片夜色。
夜凉如水。
今夜竟是连田野间的蛙鸣都没了，唯有寂静与肃杀之气笼罩着整座邯郸城。
“师父，赵正心中之志为何？”燕丹恭声问道。
姬昊没有回答，
只是说道，“赵正啊……”
他的嘴角浮出一抹笑意，是欣慰，也是发自内心的欢喜。
“或许能做到连孔、孟、老、庄这些圣贤祖师穷极一生都做不到的事情。”
燕丹被师父姬昊的话彻底震在了原地。
若旁人说出这句话，恐怕只会引来嘲笑与讥讽。
可这句话从地位仅次于孔孟，与儒家在世的圣贤荀子齐名的人口中说出……
至少有那么一丝可信度！
会超越孔子、孟子、老子、庄子？
这个评价，或许也是自诸子百家在春秋时代崛起以来，所能给予的最高评价。
“师父……”
燕丹还想问的再详细些。
可姬昊却不给他再继续追问下去的机会。
说道，
“列子汤问记载，卫人孔周曾藏有殷天子三剑，上剑名曰含光，含光剑，视之不可见，运之不知其所触，泯然无际，经物而物不觉。”
“殷天子的含光剑竟有如此威力？”燕丹脱口而出道。
姬昊看向一脸单纯的燕丹，不由得一阵莞尔。
遂解释道，
“孔周三剑无形无相，并非人间之剑，”姬昊伸出手指缓缓指向燕丹的心口，“上品含光、中品承影、下品宵练，孔周三剑皆为心剑。”
姬昊突然顿住。
又道，“或亦可称之为道剑！”
“师父，赵正和荆轲在的怎么不见你提及过这三把心剑？以他们的悟性想必很容易就能领悟……”
姬昊却是笑着摇了摇头。
“赵正和荆轲己经得到了属于各自的心剑。”
“含光剑就如春风、如雨露，温和地滋润万物生长，最后不求回报地消失于天地间，这便是赵正所得心剑，如老子所言，‘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
“而荆轲所得心剑便是中品承影剑。”
“何为承影？”燕丹问道。
姬昊下意识抬手就想去捋胡须，可摸到那空落落的感觉。
感到一阵哑然。
一脸无奈摇了摇头，虽然他对荆轲是放了水，可他也没想到荆轲是真的会下手。
又解释道，
“承影，将旦昧爽之交，日夕昏明之际，北面而察之，淡淡焉若有物存，莫识其状，其所触也，窃窃然有声，经物而物不疾也。”
“承影剑不似含光无形无相，用特定方法能模糊感觉到承影的存在，就似荆轲，平时他可以独善其身地待在一旁，可你们若遇到危险，荆轲一定会挡在你们前面。”
“就如同能够随时化作实体的影子……”
“你们回头就看到影子，只要回过头就感受不到影子存在。”
“那何又为宵练？”
燕丹的眸子黯然，他们三人一同拜师，可无论是功课，还是六艺，他都是学的最慢。
听完含光剑和承影剑的解释。
他便明白，自己的心性不适合上品和中品的心剑。
就只剩下品的宵练了。
姬昊又怎会不知燕丹心中作何想？论悟性，不如赵正，论天赋，不如荆轲。
可即便是如此，虽是慢了些，但也能勉强跟上两人的脚步。
燕丹付出数倍的努力，才没有被甩开。
有时姬昊清晨刚打开学堂大门，就能看到不知何时就己经候在门外的燕丹。
“方昼则见影而不见光，方夜见光而不见形，其触物也，騞然而过，随过随合，觉疾而不血刃焉……”
“是为宵练！”
燕丹一脸期待地等待着师父的解释。
可整整百息过去，师父就这么看着自己，却一句话都不再说。
忍不住问道，
“师父，这宵练剑又是为何意？”
姬昊双目微微闭合，长长吸入一口气又重重吐出，叹道，“燕丹，没记错的话，你是燕王的嫡长子对吗？”
“嗯嗯……”燕丹点头应道，“师父不是早就知道这事吗？”
“燕王当下并没有其他的子嗣对吧？”
这接连的问题反倒让燕丹感到摸不着头脑，可还是如实道，“父王当下也就只有我一个儿子。”
“那你将来就会成为燕王是吧？”
这第三个问题一出，燕丹更感到莫名，竟是开始不停地挠着头皮。
“父王就我这么一个儿子，王位难道还能传给别人？”
“可若有一天，你要在挚友和自己的国家之间做选择呢？”
“我为什么要二选一？”燕丹下意识地问道。
今晚的师父让他感觉太奇怪了，从来都没有过的感觉，好像想要说些什么，好几次了，总感觉师父想说的话，是到了嘴边临时改变的。
“唉！”
姬昊长叹一声，终是挪开视线，看向寂静的湖面。
“孔周虽将含光、承影、宵练，分上中下三品，但实则因人而异，在赵正手中，含光便是上品，在荆轲手中，承影即为上品，每个人都能找到独属自己的上品之剑……”
又来了！
燕丹能够清楚感觉到师父刚才想说的话根本不是这些。
“师……”
“方才赵正只答了儒家君子六艺中的‘礼’，剩下五艺便由你来替赵正答完吧。”
“是，师父……”
燕丹面色一肃，也将心中的不适暂时抛诸于脑后。
答道，
“六艺之‘乐’，在于舒缓人的情绪，就如同长弓般张弛有度，在一紧一松间循序渐进地提高人的意志所能承受的上下限，平和稳定人的心海，首到达到心境的最高境界……”
“心如止水！”
“六艺之‘射’，在于强化提升人的专注力，制心一处，眼中无形无相，心外无物……”
“方能以心之眼洞悉天地真理与本质。”
“六艺之‘御’，即为剑术，剑有百兵君子之称，便在剑非攻，而主御，儒家之剑从不主动伤人，儒家剑术主修防御，既御身，也御心，以修身心圆满！”
“六艺之‘书’，书为心境之具象，见字如面，字为镜，察身心不足。”
“六艺之‘数’，‘数’为九章，以一而始，以九为终，九九归一，一切数术之变化，皆是以九章为基。”
“如墨家机关千变万化，终究是万变不离其宗。”
“精九章之数术，可破万巧之根！”
“礼、乐、射、御、书、数，为儒家核心，君子之六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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