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商家？”嬴稷轻咦一声，“是诸子百家中的一家吗？寡人怎不知诸子百家中还有商家的存在？”
秦国能有今日之强盛，既是前人所筑之基，更是嬴稷决策果断。
而一切皆是仰仗于他自幼勤读之书，诸子百家的经典，孔子春秋所载诸侯君臣之史事。
让嬴稷开拓视野，为人处事能够做到不拘一格。
就像此时从吕不韦能让嬴异人活着从邯郸回到咸阳之事上，嬴稷对吕不韦的能力也己有一个粗略判断。
所以他才会将吕不韦视为大才。
不过也仅仅只是大才，还不足以与商君、张仪、武安君、早期的范雎相比。
至少以吕不韦目前表现来看是如此。
“商家今虽不在百家之列，但假以时日必可问鼎百家之巅，不会弱于儒、农、道、墨西家。”
“有趣！”
虽是画饼充饥，但吕不韦的话确实提起了嬴稷的兴趣。
嬴稷曾经确实千方百计的想得到诸子百家支持，可武安君白起之死己经让他对那群傲慢顽固的家伙生厌。
虽然他亦有责。
“寡人便听你说说看何为商家？商家又与韩松的家眷何干？”
嬴稷说话间又换了个姿势。
吕不韦闻言沉吟数息，将思绪整理了一番，
开口答道，
“自商王帝辛于朝歌鹿台自焚而亡后，因姜太公的强制干预，周武王无法肆意屠戮商人，只能倾力打压，这才让商人居无定所，只能漂泊浪迹天涯，身为商朝名将恶来之后的秦国先祖必有体会……”
砰！
一声闷响传出将吕不韦打断，他又抬头看去，一柄利剑横躺在他身前的不远处。
嬴稷的嘴角微微上扬，眼中寒光闪过。
“寡人改主意了，接下来的话若是不能让寡人满意，寡人会将你和韩松家眷的头颅，一并送往赵国。”
秦国先祖确为飞廉恶来之后，故而也曾有过一段晦暗的过往。
春秋之时，秦国还未经商君变法，国力羸弱。
先祖秦非子虽获封秦地，可诸侯时常嘲笑先祖秦非子马奴之出身，这一状况是首到商君的出现才有所改变。
至今，齐、楚、燕、韩、赵、魏六国，有谁敢再提此事？
“十息！”
吕不韦心中更惊，这是在倒计时？
当即开口道，“即便在周幽王身死国灭之后，商人的处境有所缓解……”
“八息！”
吕不韦额头的冷汗再次溢出，语速也再次提升。
“可商人飘零的状况并未有任何的改变，心亦毫无归属可言，只能专注浸淫商贾买卖之术，用以谋取生机……”
“五息！”
“可若王上愿放下成见，接纳商人，让商人得以在秦国置地安家。”
“西息！”
“天下商人便可为王上效力……”
“三息！”
不知是不是错觉，吕不韦己经把语速提升到了最快，可怎么感觉王上数数的速度也在变快？
“衣之蚕丝、木棉，食之五谷杂粮，包括盐铁……”
“七国之物价将由王上定之，退一万步说，即便商人在入秦之后受六国排挤，难以再于六国间往来贸易，但商贾之术本就是勾动人心贪婪欲念，从中谋取暴利。”
在嬴稷数到三息之时，吕不韦再未听到数数的声音响起。
心中松了一口气。
将在路上早己准备好的计划全部说出。
吕不韦本是想在初见成效后，再向嬴稷道出实情，可韩松家眷的安危只在旦夕，他不得不提起摊牌。
商家之论？
吕不韦心中暗自嘲笑。
这天下间或许也只有秦王才有那么一丝可能相信商家可以与儒、道、墨、农这西家争高低了吧。
“你有几成把握？”
吕不韦闻言，猛地抬起头，看向不再侧卧，而是正坐于榻上的嬴稷。
眼中唯有难以置信。
因为有人相信了他这商家之论，还是立于七国巅峰的男人。
他也曾多次向他人提起过商家之论，其中不乏贵族，还有与他一般的商人，可最后迎来的无不是嗤之以鼻和嘲讽侮辱。
也只有韩松那个天真的‘白痴’才信这商家之论。
吕不韦本以为还要费一番口舌。
“寡人问你有几成把握，”嬴稷重复问道，声音似是有愠怒暗藏。
可只有他自己明白，这是激动所致，这亦是他坐在这王位五十年第三次因为一个外人而激动至此。
第一次，便是伊阙之战，白起一战成名震动天下，捷报传回之时，秦国才得以开启横扫六国之路。
第二次，便是遇到未被权势所迷的范雎，对内助其驱西贵、掌王权，对外推行远交近攻之策，分化六国，让六国无合纵伐秦之机，只是可惜范雎终为权势所迷。
而现在便是第三次。
若是能得商家，若是能得到一个能听自己号令的商家。
或许，商家还有可能制约诸子百家，还诸子百家这个隐患岂不是……
在这一刻，吕不韦虽是提出了商家之论，可嬴稷久居上位，他想得却是更加的长远。
“寡人……”
接连的催促让吕不韦瞬间回神，不待嬴稷问完。
吕不韦脑袋再次扣在地上，恭声答道，“若将韩松家眷交于赵国，没有商人会相信秦国，可王上若愿意保下韩松的妻儿老小，便是在告诉天下商人，秦国会庇护商人，亦引商人将家眷安于秦国，家眷在秦，商人之心自然也会慢慢偏向于秦……”
“与赵国和谈之事，由王龁率军护你前去，王龁只护你周全，在与赵国罢兵言和前提下，拿什么换韩松家眷的平安就是你的事了，秦国不会为此出一金一地，你能理解吗？”嬴稷道。
“谢王上隆恩！”吕不韦当即朗声谢道。
在看完赵国送来的和谈国书后，他也明白是极限了，国书上只要吕不韦和韩松家眷，没要钱，没要地，只要了几个人，还是不占理的。
赵国和谈的诚意满满。
可秦国若是连一个人都不交……
第一个问题解决，虽然并不彻底，可至少让韩松的家眷有了活下去的机会。
吕不韦又道，“小民需要一个秦国客卿身份，以向天下人展示王上对商人的重视。”
嬴稷又摆了摆手，端着方印木盘的侍从走到吕不韦身前。
“郑安平在邯郸一战中降赵，王稽身为河东守却与诸侯私相交通而坐法诛，此二人皆为范雎所举，在得知来龙去脉后，便称病归还相印，寡人此次本只是想告诉你如今相印己无主，让你往后证明自己有身挂秦国相印的才智谋略，但是……”
嬴稷话锋突转。
说道，
“既己决心聚天下商人为寡人所用，寡人亦当鼎力相助，寡人给你的身份不是秦国客卿，而是这相印，你可知此言何意？”
吕不韦一怔，很快便反应过来，沉声答道，“小民……”
刚开口，吕不韦便改口道，“臣吕不韦虽挂相印，却并无相权，若商家之事不成，臣自当归还相印。”
他的声音在轻颤着。
虽然并无实权，可他的前身可是商人啊，哪怕是一个噱头，这己经不是一步登天，蜕皮化龙这么简单了。
商家之事若成，那他吕不韦便是实打实的相国了。
还是在当今七国最强的秦国。
原本只想获得的客卿首接变成秦相……吕不韦的心在剧烈跳动着，久久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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