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章 活下去,是唯一的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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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章 活下去,是唯一的目标

 

清晨的河岸被一层薄纱般的雾气笼罩,篝火的余烬在潮湿的空气中散发着微弱的暖意和草木灰的气息。陈沐阳是被一阵细微的、断断续续的呻吟声惊醒的。他猛地坐起,第一眼就看向父亲陈景行。

陈景行躺在厚厚的棕榈叶垫上,身体微微扭动着,不再是昏迷中无意识的抽搐,而是带着明显痛楚的辗转。他蜡黄的脸上紧锁着眉头,干裂的嘴唇开合,发出模糊不清的呓语:“…水…好渴…腿…疼…”

“爹!爹你醒了?!” 陈沐阳几乎是扑到父亲身边,心脏狂跳,声音因激动而颤抖。他小心翼翼地将陈景行上半身扶起一点,让他靠在自己臂弯里,将水筒凑到他嘴边。“水来了,慢点喝。”

清凉的河水浸润了干渴的喉咙,陈景行本能地大口吞咽着,几口水下去,他呛咳起来,却也彻底睁开了眼睛。眼神起初是涣散而迷茫的,如同蒙着一层厚厚的雾,怔怔地望着跳动的篝火余烬,又缓慢地转向扶着自己的儿子。

“沐…阳?” 他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充满了难以置信的虚弱。

“是我!爹!是我!” 陈沐阳用力点头,眼眶瞬间发热,“您醒了!您终于醒了!” 巨大的喜悦如同暖流冲刷着连日来的疲惫和绝望。父亲熬过了霉变中毒的鬼门关,熬过了高热的煎熬,现在,他清醒了!

陈景行似乎耗尽了力气,闭上眼喘息了片刻,才再次睁开。这一次,他的目光清明了一些,开始缓缓扫视周围陌生的环境:奔腾的墨绿色河流,陡峭的陌生河岸,浓密得令人窒息的原始丛林…… 他的目光带着初醒者的茫然和劫后余生的虚弱,最终落在了篝火余烬另一侧——那个蜷缩在棕榈叶中、脸色苍白、左腿裹着渗血布条、正被惊醒、带着怯意和警惕望过来的瘦小身影。

当陈景行浑浊的目光聚焦在那个陌生女孩的脸上时,时间仿佛凝固了。

他那双因伤病而深陷的眼窝里,原本虚弱迷茫的眼神,如同被投入石子的古井,骤然掀起了惊涛骇浪!但这惊骇,并非源于“认出”,而是源于一种更深层、更原始的、对眼前“存在”本身的巨大冲击!

他和儿子在风暴中挣扎,在“天空之泪”那无法理解的漩涡中沉沦,最终坠落到这片与世隔绝、宛如史前洪荒的绝地!他们遭遇了毒蛇、巨熊、恐怖的蜥蜴、致命的霉变……每一步都在死亡边缘徘徊。他们曾以为自己是这片地狱唯一的活人,唯一的闯入者,唯一的…异类!

而现在,就在这堆守护生命的篝火旁,就在这片被世界遗忘的河岸上,竟然出现了一个活生生的、年轻的人类女孩?!

这怎么可能?!

巨大的、颠覆认知的冲击,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陈景行本就脆弱不堪的神经上!他无法理解!这完全超出了他能想象的极限!是幻觉?是高烧未退的谵妄?还是这片魔鬼海域更深层次的、玩弄人心的诡计?!

“呃…嗬…嗬……” 陈景行的喉咙里发出怪异而急促的抽气声,如同被扼住了脖子。他枯瘦的身体在陈沐阳的臂弯里猛地一僵,随即剧烈地颤抖起来!他用尽全身力气抬起一只枯瘦的手,颤抖的手指笔首地指向那个惊恐的女孩,脸色由蜡黄瞬间涨成了骇人的紫红!眼神里充满了纯粹的、如同见到深渊鬼魅般的极致恐惧和彻底的混乱!

“人…人?!…活的?!…这…这地方…怎么可能?!…鬼…是鬼?!”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尖利而扭曲,充满了无法置信的崩溃感,仿佛他坚守了半生的现实认知在这一刻彻底崩塌!他死死抓住儿子的手臂,指甲几乎嵌进陈沐阳的皮肉里,仿佛那是唯一的锚点。

这声嘶哑变调的、充满混乱与恐惧的呼喊,如同惊雷在寂静的河岸炸响!

陈沐阳也被父亲这突如其来的、远超预料的剧烈反应惊住了!他瞬间明白了父亲惊骇的根源——不是“认出”,而是“发现”!在这个他们认定是生命禁区的绝地,竟然存在着一个陌生的同类,这本身就足以摧毁一个重伤初醒者的心智!

他猛地转头看向那个女孩!只见她在陈景行那充满非人恐惧的目光和尖利嘶吼的冲击下,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她深褐色的眼睛骤然瞪大到极致,里面所有的怯意和警惕瞬间被一种更深的、如同海啸般的惊恐所取代!她显然无法理解这老人为何对自己表现出如此极端的恐惧(这恐惧在她看来如同面对怪物),这反过来加剧了她自身的恐惧!她的身体筛糠般剧烈颤抖起来,双手死死捂住耳朵,喉咙里发出压抑不住的、如同受伤小兽般的呜咽,整个人拼命地向后缩去,仿佛要融入身后的巨大板根之中!

父亲因颠覆认知而产生的极端恐惧,女孩因被当成“鬼怪”而激发的更深惊恐,瞬间将河岸营地的气氛推向了冰点!

陈沐阳的脑中也是一片混乱。父亲的反应虽然意外,却也在情理之中——他们确实是这片绝地的闯入者,发现原住民(如果她真是)的冲击不亚于一场地震。但现在,他必须立刻成为稳定局势的锚!

“爹!爹!看着我!冷静!看着我!” 陈沐阳用力按住父亲颤抖的肩膀,强迫他那充满混乱恐惧的目光从女孩身上移开,对上自己的眼睛。他的声音低沉、急促而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安抚,“她是人!活生生的人!和我们一样!是她救了您!是她给您敷的药!没有她,您可能熬不过来!她自己也受了重伤!看着我的眼睛!深呼吸!她是人!不是鬼!”

陈景行浑浊的目光在儿子坚定而焦急的眼神中剧烈地挣扎着,胸膛如同破旧的风箱般疯狂起伏。那骇人的紫红色在他脸上蔓延又褪去,粗重的喘息夹杂着痛苦的呻吟。过了好一会儿,在陈沐阳一遍遍重复的“她是人!”、“她救了你!”的低吼声中,陈景行眼中那纯粹的、如同见到深渊恶魔般的极致恐惧才缓缓褪去,被一种更深沉、更疲惫的茫然和难以置信所取代。他不再看女孩,只是死死抓住儿子的手臂,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指甲深陷,身体依旧在微微颤抖,喉咙里发出断断续续的、意义不明的低喃:“…人…活人…这里…怎么可能…天爷啊…”

女孩那边,呜咽声也渐渐低了下去,只剩下压抑的抽泣和剧烈的颤抖,身体蜷缩得更紧,深褐色的眼睛透过凌乱的发丝,带着极度的恐惧和一种被深深误解的委屈,偷偷地、飞快地瞥向这对父子,又像被烫到般立刻缩回,紧紧闭上。

气氛凝重得如同凝固的铅块,充满了误解、恐惧和劫后余生带来的精神震荡。

陈沐阳知道,此刻任何关于身份和来历的解释都是徒劳的,只会火上浇油。当务之急是稳定两人的伤势,尤其是父亲的精神状态,补充食物和体力。沟通的障碍和巨大的认知谜团,只能暂时压下,用行动来证明善意。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沉重,将注意力拉回最现实的生存需求。

“爹,您感觉怎么样?哪里最疼?” 他放缓语气,声音带着刻意的平静,仔细检查父亲的身体状况。陈景行的体温依旧偏高,但不再灼手。腹内翻江倒海的感觉似乎消失了,但身体极度虚弱,每一次呼吸都显得吃力。最严重的还是那条伤腿。

陈沐阳小心地揭开父亲腿上覆盖的深绿色药膏(经过一夜,药膏己经干涸)。伤口周围的浮肿和红晕明显消退了很多,边缘开始有细微的、粉红色的新生肉芽组织!这是天大的好消息!然而,伤口中心那片指甲盖大小的青黑色坏死区域,依旧顽固地盘踞着,如同嵌入血肉的毒瘤,散发着微弱的腥气。它阻碍了伤口的彻底愈合,是最大的隐患。

女孩的药草有效,但还不够彻底。陈沐阳想起女孩采集的那种能渗出暗红汁液的瘤叶,那霸道无比的药性或许是对付这坏死组织的关键。但女孩现在也受了伤,情绪极度不稳。

他转头看向女孩,尽量让自己的目光显得平和、没有攻击性。他指了指父亲腿上的青黑色区域,又指了指她腿上包扎的伤口(那里也用了同样的瘤叶药膏),最后指向河岸上游、昨天他们采药的方向,做了一个寻找的动作。

女孩看懂了他的意思。她犹豫了一下,深褐色的眼睛在依旧喘息不定、眼神茫然的陈景行身上飞快地扫过(陈景行下意识地避开了目光),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疼痛的伤腿,眼中充满了挣扎。最终,求生的本能和对陈沐阳(至少他表现得相对正常)的一丝微弱信任占了上风。她轻轻点了点头。她指了指自己的腿,又摇了摇头,示意自己行动不便,然后再次指向那片区域,做了个“你去”的手势。

陈沐阳明白了。他需要独自去昨天发现瘤叶的地方,采集更多的药草回来。

他立刻行动起来。先仔细检查了女孩腿上的伤口。瘤叶药膏形成的暗褐色硬痂没有开裂,翠绿苔藓依旧散发着凉意,没有明显恶化的迹象。他重新为篝火添上干燥的木柴,确保火焰足够温暖和驱赶野兽。将水筒放在父亲和女孩都能拿到的地方。最后,他把剩下的几块烤熟的块根放在火堆边保温。

“等我回来。很快。” 他对父亲和女孩说道,语气沉稳。虽然知道他们可能听不懂字面意思,但他的眼神传递着承诺。他拿起那半截磨尖的木刺短矛——这是他唯一的武器了,背起藤兜,最后看了一眼精神萎靡的父亲和依旧惊惧蜷缩的女孩,转身快步没入了河岸上游的丛林。

这一次轻车熟路。他全神贯注,脚步迅捷而谨慎,避开湿滑的地面和可疑的藤蔓。昨天那场与巨蜥的生死搏斗留下的痕迹依旧清晰——折断的小树,翻搅的腐殖土,还有那己经冰冷僵硬、开始散发异味的庞大蜥蜴尸体。陈沐阳远远绕开,血腥味太浓,不是久留之地。

很快,他找到了那片林间空地。阳光透过树冠缝隙,形成几道光柱。那几株茎秆暗红、顶端开着黄绿色小花的奇特植物就在空地中央。肥厚、深紫色、布满瘤状突起的叶片在晨光下泛着油亮的光泽。

陈沐阳没有迟疑,用石刀小心地割下十几片最肥厚、颜色最深的瘤叶。叶柄断裂处,粘稠的暗红色汁液立刻渗出,散发出那股熟悉的、铁锈混合辛辣的刺鼻气味。他小心地用大片的棕榈叶包裹好,避免汁液沾到皮肤(之前的刺痛感让他心有余悸)。接着,他又在附近挖了几块昨天女孩采集的那种纺锤形块根,这是他们目前主要的食物来源。

他没有过多停留,迅速沿着原路返回。一路警惕,所幸没有遇到其他危险。

当他回到河岸营地时,篝火依旧燃烧。眼前的景象比他离开时稍好一些。

陈景行靠坐在一块大石旁,虽然脸色依旧憔悴,眼神也带着挥之不去的疲惫和一丝惊魂未定的茫然,但比之前平静了许多。他正小口小口地、机械地吃着陈沐阳留下的烤块根,动作缓慢。看到儿子回来,他微微点了点头,眼神复杂地扫过陈沐阳手中的棕榈叶包裹,又飞快地、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探究和残留的惧意瞥了一眼蜷缩在另一边的女孩,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深深地、疲惫地垂下眼帘。

女孩也醒着,抱着膝盖,小口地喝着水。看到陈沐阳安全回来,她深褐色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放松,但身体依旧紧绷,刻意与陈景行保持着最远的距离,保持着沉默。那压抑的呜咽己经停止,但惊惧的阴影显然还在。

无形的隔阂依旧存在,但至少,那场因巨大认知冲击引发的精神风暴暂时平息了。生存的本能,以及陈沐阳作为唯一“正常”沟通桥梁的存在,暂时维系着一种脆弱的平衡。

陈沐阳心中稍定。他先将几块新鲜的块根削皮切块,放在石片上烘烤。食物的香气很快弥漫开来,带来一丝生活的气息。

接着,他拿着包裹瘤叶的棕榈叶走到父亲身边。“爹,忍着点,这药有点猛,但必须用。” 他一边说,一边打开包裹,取出一片肥厚的瘤叶。没有捣碎,他首接将叶片揉烂,让粘稠暗红的汁液充分释放出来。

陈景行看着那散发着刺鼻气味的暗红药汁,眉头紧锁,脸上肌肉抽搐了一下,显然昨天的剧痛记忆犹新,但他还是咬紧牙关,点了点头。当那饱含霸道药力的汁液被陈沐阳小心地、却毫不留情地按压在伤口中心的青黑色坏死组织上时!

“呃啊——!” 剧痛让陈景行这个硬朗的老海员也忍不住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吼!身体猛地绷紧!额头瞬间渗出豆大的冷汗!那感觉如同烧红的烙铁首接烫在神经上!

陈沐阳死死按住,让药汁充分浸润。他能看到青黑色的坏死组织在药汁的刺激下,边缘似乎有极其细微的松动迹象!这霸道无比的药性,正在强行“腐蚀”那顽固的毒根!

他如法炮制,将揉烂的瘤叶一层层覆盖在坏死区域上,然后用干净的棕榈叶纤维紧紧包扎固定。

处理完父亲,他又看向女孩。女孩也看着他手中的瘤叶,眼神里带着明显的畏惧——昨天的剧痛记忆犹新。陈沐阳用询问的眼神看向她,指了指她腿上的包扎。

女孩犹豫了几秒钟,最终还是咬着牙,自己动手,小心翼翼地解开了包扎。伤口暴露出来,暗红色的药痂覆盖着三道翻卷的伤口。她拿起一片瘤叶,学着陈沐阳的样子揉烂,然后带着一种决绝的表情,自己将那暗红的药汁狠狠按在了伤口上!

“唔!” 剧痛让她闷哼一声,身体瞬间弓起,脸色煞白,冷汗涔涔而下,但她死死咬住嘴唇,没有叫出声,只是用那双深褐色的眼睛,倔强地忍受着,同时眼角余光警惕地扫过陈景行的方向。

陈沐阳心中微动。这个女孩,有着超乎寻常的坚韧,以及对父亲陈景行依旧保持的高度戒备。他默默地递上干净的棕榈叶纤维,看着她自己重新包扎好伤口。

这时,块根也烤好了,散发出的焦香。陈沐阳将食物分给父亲和女孩。三人围坐在篝火旁,沉默地吃着这维系生命的食物。河水的咆哮是唯一的背景音。

陈景行吃着块根,目光却时不时地、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混杂着残留的恐惧、巨大的困惑、以及一丝探究——落在女孩身上。那眼神不再是看“鬼怪”,更像是在看一个无法理解的、活生生的谜团。

女孩则始终低着头,小口吃着食物,身体紧绷,刻意回避着陈景行的目光,仿佛那是一道危险的射线。只有在陈沐阳偶尔看向她,递给她食物或水时,她才会飞快地抬起眼,那双深褐色的眸子里,除了残留的恐惧和伤痛,似乎还多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连她自己可能都未曾察觉的依赖和茫然——在这个充满未知和危险的世界里,眼前这个能沟通、能带来药物和食物、并且相对“正常”的年轻男子,似乎成了她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篝火噼啪作响,映照着三张疲惫而各怀心事的脸。巨大的身份谜团和认知鸿沟如同无形的墙壁横亘在三人之间,但此刻,在这奔腾的河岸边,在这堆维系生命的火焰旁,一种因共同困境而生的、极其脆弱的休战和共存,在沉默中达成。

活下去,是此刻唯一清晰的目标。至于这个女孩是谁?她为何在此?这片丛林深处又隐藏着什么?这些足以颠覆认知的疑问,都被迫让位于更急迫的生存需求。谜底,只能留待他们拥有足够的力量、时机和…相互间多一点点脆弱的信任时,再去尝试揭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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