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李善长的黄昏与胡惟庸的躁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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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李善长的黄昏与胡惟庸的躁动

 

韩国公府的书房里,那股子沉水香的味道,今儿个闻着格外腻人。

李善长靠在宽大的紫檀木圈椅里,手里捧着个天青釉的汝窑茶盏,茶汤碧绿,可他那双老眼,却没什么焦距,只是空洞地望着窗外。

窗格子外头,天色正一点点暗下去。暮色像块脏兮兮的灰布,慢慢吞吞地盖过来,把院子里那几竿修竹的影子越拉越长,最后糊成一团墨疙瘩。

“推恩固本……”

李善长嘴里无意识地念叨着这西个字,声音轻得像蚊子哼哼。他端起茶盏,凑到嘴边,想喝一口润润干得发紧的喉咙,可那手,却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

“啪嗒!”

一滴滚烫的茶水溅出来,落在他那身象征着一品文官身份的紫袍前襟上,洇开一小块深色的水渍。

李善长像是被烫着了似的,猛地一哆嗦,茶盏差点脱手。他赶紧把盏子重重地顿在旁边的黄花梨小几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茶水晃荡着泼出来一些,在光洁的几面上蜿蜒流淌。

“废物!”他低声骂了一句,也不知道是在骂自己发抖的手,还是在骂别的什么。

他低头看着袍子上那块碍眼的湿痕,只觉得心里头也像被泼了盆脏水,又冷又腻。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和……苍凉,像藤蔓一样缠了上来,勒得他喘不过气。

想他李善长,开国元勋,淮西勋贵之首,两朝首辅!当年跟着朱元璋打天下,出谋划策,运筹帷幄,何等意气风发!后来辅佐朱标,稳坐文官头把交椅,朝堂之上,谁敢不看他李相爷的脸色行事?

可如今呢?

他苦心孤诣,暗中推动方孝孺那帮清流抛出“削藩”这柄利剑,本想借机打压藩王,巩固文官权势,甚至……更进一步。结果呢?半路杀出个唐云!一个山野村夫出身的驸马,靠着点“奇技淫巧”和一张破嘴,硬生生搞出个什么“推恩固本”!

这“推恩”二字,听着温吞,实则比“削”字更狠!更毒!西两拨千斤,轻飘飘地就把藩王这块硬骨头给拆了!更可恨的是,这破主意,竟然得了太上皇的青眼!被皇家委员会那方金印盖了个结结实实!成了板上钉钉的国策!

而他李善长呢?

他支持的方孝孺,成了笑柄!他谋划的削藩大计,成了泡影!他这个首辅,在委员会主导的这场惊天动地的改革里,彻底被边缘化了!

连细则制定的核心会议,他都只能旁听!像个多余的老废物一样,坐在角落里,看着徐达、李文忠、夏元吉,甚至那个毛头小子唐云,在那里指手画脚,定鼎乾坤!

大势己去……

这西个字,像冰锥一样,狠狠扎进李善长的心窝子里。他只觉得浑身发冷,连这书房里上好的银霜炭烧出来的暖意,都驱不散那股子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寒意。

“老了……真是老了……”李善长颓然地靠在椅背上,望着窗外彻底沉下去的暮色,喃喃自语。那声音里,透着一种英雄迟暮的萧索和……认命。

同一片暮色,笼罩在胡惟庸府邸深处一间密不透风的暗室里,气氛却截然不同。

这里没有沉水香,只有一股子灯油燃烧的焦糊味和……野心勃勃的燥热。

胡惟庸背着手,在铺着厚厚地毯的密室里来回踱步。他那张保养得宜的白净脸上,此刻泛着一种不正常的潮红,眼睛亮得吓人,像两簇跳动的鬼火。

“好!好一个‘推恩固本’!好一个唐云!好一个皇家委员会!”胡惟庸猛地停下脚步,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兴奋,“搅得好!搅得妙啊!这潭水,越浑越好!”

他猛地转身,看向密室里坐着的几个人。

角落里,缩着个穿着七品绿袍、獐头鼠目的家伙,正是都察院的御史陈瑛。这家伙眼神闪烁,带着点谄媚和不安。

另一边,坐着两个五大三粗、一脸横肉的汉子。左边那个,满脸络腮胡,眼神凶狠,是吉安侯陆仲亨。右边那个,脸上有道疤,看着更阴沉,是平凉侯费聚。

这俩都是跟着朱元璋打过天下的老杀才,仗着军功封了侯,平日里骄横跋扈惯了。这次藩政改革,削了藩王护卫,也连带让他们这些勋贵手里的私兵数量受到了限制,心里正憋着一肚子邪火没处撒。

“李善长那老东西,”胡惟庸嗤笑一声,语气里充满了不屑,“完了!彻底完了!你们没看见他在武英殿那副死样子?跟霜打的茄子似的!太上皇几句话,就把他那点老脸皮扒得干干净净!首辅?哼!我看就是个摆设!他那一套,过时了!”

他走到密室中央,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煽动性的狂热:“诸位!咱们的机会来了!天大的机会!”

陆仲亨不耐烦地敲了敲椅子扶手:“胡大人,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老子听着呢!什么机会?老子现在连府里多养几个家丁都要被兵部那帮孙子查问!憋屈!”

费聚也阴沉着脸:“就是!他娘的!藩王倒霉,咱们也跟着吃挂落!这‘推恩固本’,推他娘的蛋!”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胡惟庸摆摆手,脸上露出老狐狸般的狡猾笑容,“陆侯爷,费侯爷,你们只看到眼前这点蝇头小利了!眼光要放长远!”

他压低声音,带着蛊惑:“你们想想,这‘推恩固本’的细则制定,还有后续的监管,里头藏着多大的油水?多大的权柄?”

他掰着手指头,唾沫横飞:

“护卫整编!几万藩王护卫要裁撤、整编!谁去裁?谁去整?这里头安插几个咱们的人手,控制几个关键位置,难不难?”

“财赋分割!藩国每年的进项,上缴多少?留存多少?留存的钱怎么花?由谁监管?转运司!这可是个肥得流油的衙门!咱们的人要是能进去……”

“封地划分!那些郡王、镇国将军的封地,划在哪儿?划多大?是好地还是孬地?这里头可操作的空间大了去了!随便动动手脚,就能让咱们的人捞足好处!”

“还有宗人府!管着老朱家那些破事!油水虽然比不上转运司,可权力不小!安插个人进去,掌握点宗室秘闻,关键时刻就是杀手锏!”

胡惟庸越说越激动,眼睛里的光几乎要喷出来:

“看到了吗?诸位!这就是权力真空!这就是咱们的机会!趁着委员会那边细则还没完全敲定,趁着李善长那老东西失势,他手下那帮人人心惶惶!咱们得赶紧动手!

往宗人府、五军都督府、户部,尤其是新设的转运司里,拼命塞咱们的人!想尽一切办法,在细则条款里,给咱们自己人留后门!塞私货!把能捞的好处,能抓的权力,统统抓在手里!”

陈瑛听得眼睛发亮,搓着手,谄媚道:“胡相爷高见!高见啊!下官在都察院,正好可以……”

“对!陈瑛!”胡惟庸猛地指向他,像发现了什么宝贝,“你!就是你!都察院!监察百官!这是把好刀!”

他脸上露出阴狠的笑容:“你给我听好了!接下来,你就利用都察院的职权,给我狠狠地查!往死里查!”

“查谁?”陈瑛有点懵。

“查那些碍事的!”胡惟庸咬牙切齿,“谁支持唐云那套‘推恩固本’最起劲?谁在细则制定会议上跟咱们唱反调?谁可能挡了咱们的路?管他是谁!给我查!鸡蛋里挑骨头!

没有罪名,就给我罗织罪名!捕风捉影也行!栽赃陷害也行!只要能把人搞臭!搞倒!搞下去!腾出位置来!”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更深的恶意:“还有……那些藩王!尤其是那些对改革心怀不满,整天怨天尤人的!比如……代王朱桂!那是个炮仗脾气!一点就着!

你想办法,给我挑拨!煽风点火!在他耳边吹吹风,就说朝廷要对他动手了!要把他往死里整!让他跟朝廷离心离德!闹!闹得越大越好!越乱越好!”

胡惟庸脸上露出一种近乎狰狞的兴奋:“水浑了!鱼才好摸!火大了!咱们才好趁乱取栗!懂不懂?!”

陆仲亨和费聚这两个老粗,听得一愣一愣的,虽然有些弯弯绕绕没太明白,但“捞好处”、“抓权力”、“搞乱子”这几个词他们是听懂了!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贪婪和凶光。

“胡相爷!您就吩咐吧!要钱要人,一句话!”陆仲亨拍着胸脯,瓮声瓮气地说。

“对!他娘的!老子早就看那帮酸秀才不顺眼了!还有那些藩王,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这次非得让他们知道知道马王爷几只眼!”费聚也恶狠狠地附和。

陈瑛更是激动得脸都红了,感觉自己抱上了粗大腿,前途一片光明:“下官明白!下官一定尽心竭力!为胡相爷效犬马之劳!”

胡惟庸看着眼前这几个被他煽动起来的家伙,满意地点点头,脸上露出了志得意满的笑容。他仿佛己经看到,自己踩着李善长的“尸体”,借着这场改革的“东风”,一步步登上权力的巅峰!

“好!诸位!”胡惟庸举起手,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从今日起,咱们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同心协力!共谋富贵!这大明朝堂的风向,该变一变了!”

密室里,昏暗的烛火跳跃着,映照着几张或贪婪、或凶狠、或谄媚的脸。一场利用改革浑水摸鱼、火中取栗的阴谋,就在这暮色沉沉的暗室里,悄然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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