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砚那件带着雪松冷香的羊绒开衫,像个无形的茧,将姜可乐牢牢裹住。深秋的寒风刮过的小腿,激起一片鸡皮疙瘩,但被衣服严密包裹的上半身却残留着一种令人心慌意乱的暖意,混合着他身上那股独特的、冷冽又带着书墨气的味道,丝丝缕缕地往她鼻腔里钻。
她像个提线木偶,被阿Ken半搀半架地弄回店里。消防员检查后留下的一地狼藉和浓重的焦糊辛辣味扑面而来,呛得她又是一阵咳嗽。阿Ken忙着开窗通风,嘴里絮絮叨叨地抱怨着保险理赔和社区罚款。姜可乐却置若罔闻。她只是僵硬地站在操作间中央,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身上那件宽大的羊绒开衫,布料柔软的触感此刻却像带着电流,烧灼着她的皮肤。
“风险管理……”她失神地喃喃重复着程砚离开前那句冰冷又带着莫名狼狈的话。他只是怕火势蔓延到他家,怕她这个“污染源”再给他带来麻烦。那件衣服,不过是防止她冻死在外面,平添更多“管理”难题的工具罢了。心底刚刚被那点暖意捂出的一丝缝隙,瞬间又被更冷的寒流灌满。她粗暴地扯下羊绒衫,仿佛上面沾染了什么致命的病毒,胡乱地揉成一团,塞进了角落的脏衣篮最底下。
接下来的几天,“甜到你发慌”被迫歇业整顿。空气里那股顽固的焦糊辛辣味如同失败的幽灵,阴魂不散。姜可乐把自己关在店里,沉默地清理着“爆炸泡芙2.0”和“焦糊混沌”留下的战场。阿Ken几次想开口安慰,都被她身上散发出的、生人勿近的低气压堵了回去。
社区里关于那晚的议论并未停歇。“消防车都来了”、“睡衣都跑出来了”、“程设计师那件开衫……啧啧”……流言蜚语像长了翅膀,绕着“幸福里”低空盘旋。姜可乐每次出门采购材料,都能感受到背后指指点点的目光和刻意压低的议论。她挺首脊背,面无表情,眼神却像淬了冰的玻璃,将所有窥探和好奇都隔绝在外。她把自己埋进面团和烤箱里,用更疯狂的工作麻痹神经,试图用新甜品的成功来洗刷那晚的耻辱和程砚那句“风险管理”带来的冰冷刺痛。
这天下午,姜可乐正埋头调试一款新的“跳跳糖辣椒闪电泡芙”——她固执地认为,上次的失败只是剂量和配比问题。阿Ken在库房里整理新到的包装盒。店里很安静,只有搅拌机低沉的嗡鸣。
“砰!”
一声突如其来的巨响,如同平地惊雷,在操作间里炸开!紧接着是重物坠地和玻璃碎裂的刺耳噪音!
“啊——!”姜可乐的惊叫和阿Ken的怒吼几乎同时响起!
姜可乐猛地回头,心脏几乎跳出喉咙!
只见库房门口,新到的几箱印着“甜到你发慌”Logo的定制玻璃瓶,此刻散落一地!透明的、琥珀色的玻璃碎片如同破碎的星辰,溅得到处都是!而罪魁祸首,是库房里那个巨大的、用来堆放面粉袋的金属货架!此刻,它如同被巨人推了一把,整个向前倾覆,沉重的金属框架和上面还没来得及卸下的几袋面粉,结结实实地砸在了那堆玻璃瓶上!
阿Ken灰头土脸地从倾倒的货架后面爬出来,头上、肩上沾满了面粉,像刚从面缸里捞出来,手里还死死抓着一截断裂的、锈迹斑斑的金属支架——那是货架承重腿的连接件。
“妈的!这破架子!”阿Ken气得破口大骂,狠狠将那段锈铁摔在地上,“早说它不稳了!可可你看!彻底锈穿了!”
姜可乐看着眼前的一片狼藉,心都在滴血。那些定制玻璃瓶是她花了大价钱,准备用来装新系列“情绪果酱”的!现在全成了碎片!还有那几袋高级面粉……她眼前发黑,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连日积累的委屈愤怒瞬间冲上头顶!
“怎么回事?!”一个冰冷低沉、带着明显不悦的声音在店门口响起。
程砚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眉头紧锁。他显然是被刚才巨大的噪音惊动,下来查看。他今天穿着一件质地精良、熨烫得一丝褶皱都没有的白色牛津纺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线条流畅的手腕和那块低调的机械腕表。他目光扫过一地狼藉的玻璃碎片、面粉粉尘、倒塌的货架和狼狈的阿Ken,最后落在脸色煞白、胸口剧烈起伏的姜可乐身上。
“程设计师来得正好!”阿Ken像是找到了主心骨,指着地上断裂的锈铁,“你看看!这破架子!承重腿的连接件锈成渣了!我就轻轻碰了一下,整个就塌了!差点砸死我!还毁了这么多瓶子!”
程砚没说话。他迈过门槛,动作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对混乱的排斥,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的碎片和面粉,走到倾倒的货架旁。他蹲下身,捡起阿Ken摔在地上的那段锈蚀严重的金属连接件,指尖捻了捻上面的铁锈粉末,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锐利而冰冷,如同最精密的探伤仪。
“应力集中导致金属疲劳,加上严重锈蚀,结构失效是必然结果。”他站起身,声音毫无波澜,像在陈述一个冰冷的物理定律。他的目光转向脸色铁青的姜可乐,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货架承重结构存在重大安全隐患。作为店主,日常维护和安全检查严重失职。”
“我失职?!”姜可乐被他冰冷的指责彻底点燃了!连日积压的委屈、愤怒、被轻视的屈辱,如同找到了宣泄口,轰然爆发!她猛地抬头,通红的眼睛死死瞪着程砚,声音因为激动而尖利刺耳,“这破架子是房东留下的!我接手的时候它就半死不活!我天天忙得脚不沾地,难道还要兼职当结构工程师?!我失职?你怎么不说是这栋破楼失职?!隔音差!漏水!现在连个放面粉的架子都他妈要杀人!都是我的错?!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设计师懂什么?!”
她越说越激动,身体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手指无意识地指向程砚的方向。就在这时,脚下不知踩到了什么湿滑的东西——可能是刚才打翻的果酱样品——她身体猛地一个趔趄!
“小心!”阿Ken惊呼。
眼看就要狠狠摔进满地玻璃碴和面粉堆里!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只骨节分明、带着力量感的手,如同铁钳般,迅捷无比地伸了过来,精准地、牢牢地攥住了姜可乐的手腕!
一股巨大的力量瞬间稳住了她前倾的身体!
姜可乐惊魂未定地站稳,心脏狂跳。她下意识地低头看向抓住自己手腕的那只手——程砚的手。他的手指修长有力,指节分明,带着微凉的触感,紧紧箍在她的腕骨上。
“你……”她刚想说话,目光却猛地凝固在程砚那只手的上方——确切地说,是他那件纤尘不染的白衬衫的袖口附近!
就在靠近手肘下方一点的位置,一个极其刺眼的、边缘带着指纹痕迹的、新鲜而完整的鲜红色手印,赫然印在洁白的布料上!
那形状,那大小……分明是她刚才摔倒前,慌乱中下意识抓出去的手留下的!她手上沾满了调试新品时留下的红色草莓果酱!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姜可乐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个鲜红的、带着她指纹的“罪证”,脑子里一片空白。刚才的愤怒、指责,瞬间被一种巨大的荒谬感和冰冷的恐慌取代。她做了什么?她……她把草莓酱手印按在了程砚这件看起来就贵得要死的白衬衫上?!
阿Ken也看到了那个手印,倒抽一口冷气,下意识捂住了嘴。
程砚显然也察觉到了异样。他顺着姜可乐呆滞的目光,缓缓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臂。
当他看到那个清晰无比、还带着草莓甜腻气息的鲜红手印时,动作几不可察地僵住了。金丝眼镜后的眸光骤然收缩,如同平静的湖面瞬间冻结成冰!一股肉眼可见的寒气从他身上弥漫开来,周围的空气仿佛都下降了几度。
他攥着姜可乐手腕的力道,在那一瞬间,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捏得姜可乐腕骨生疼!随即,又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到般,猛地松开!
姜可乐的手腕上,留下了几道清晰的、发红的指印。
程砚缓缓抬起那只被“玷污”的手臂,动作僵硬得如同生锈的机器。他死死地盯着袖子上那个鲜红的手印,眼神冰冷得能冻死人,下颌线绷紧到了极致。那表情,如同最珍贵的艺术品被泼上了污秽,带着一种被彻底亵渎的、濒临爆发的怒意。
“姜、可、乐。”他一字一顿地叫出她的名字,声音低沉得可怕,每一个音节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冰渣,带着压抑到极致的风暴,“你……”
“我不是故意的!”姜可乐猛地回过神,声音因为慌乱而尖利,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仿佛那手印是什么洪水猛兽,“我……我刚才差点摔倒!是你抓的我!我手上沾了果酱!我……”
“够了!”程砚厉声打断她,眼神里的冰冷风暴几乎要将她吞噬。他不再看她,仿佛多看一眼都是污染。他猛地从西装裤口袋里掏出手机,动作带着一种极度压抑的粗暴,飞快地拨通了一个号码。
“是我。”他的声音对着电话,恢复了冰冷的平稳,但依旧能听出压抑的怒气,“立刻送一件干净的衬衫到幸福里社区,‘甜到你发慌’店门口。对,现在。尺码你知道。”他言简意赅地报完需求,甚至没等对方回应,就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他把手机塞回口袋,动作僵硬地理了理另一只没被污染的袖口,目光如同冰锥,再次射向脸色惨白的姜可乐。
“这件衬衫,Cerruti 1881 定制款。干洗费账单,”他顿了顿,声音冰冷地报出一个令人咋舌的数字,“会准时送到你店里。”
说完,他不再看任何人,也不再理会那一地狼藉和倒塌的货架。他挺首脊背,动作带着一种刻意的、不容侵犯的优雅,仿佛要竭力维持住被那个鲜红手印玷污的尊严。他迈开长腿,大步流星地朝店外走去,那被印上草莓手印的白色衣袖,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晃动,像一面刺眼的、无声控诉的战旗。
“程砚!你讲不讲理!那是意外!我……”姜可乐又气又急,追到门口。
程砚的脚步在门口顿了一下,却没有回头。他只是微微侧过脸,冰冷的余光扫过姜可乐愤怒又委屈的脸,薄唇微启,丢下最后一句:
“意外,从来不是免责的理由。尤其对你而言,姜小姐。”
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留下店内一片死寂和浓重的硝烟味——比任何火灾后的焦糊味都更令人窒息。
“王八蛋!冷血机器!洁癖狂!暴君!”姜可乐气得浑身发抖,对着空荡荡的门口嘶声力竭地大骂,眼泪不争气地在眼眶里打转。她看着自己手腕上被捏出的红痕,又看看地上那堆价值不菲的玻璃碎片和面粉,最后目光定格在程砚刚才站过的地方——仿佛还能看到那个鲜红的、带着她指纹的草莓手印烙印在空气中。
巨大的委屈和愤怒如同海啸般将她淹没。她猛地抬起手,用袖子狠狠擦掉脸上的泪水,却蹭到了刚才摔倒时沾在脸上的面粉和草莓酱,弄得更加狼狈。
“可可……”阿Ken小心翼翼地凑过来,“消消气……跟那种人……不值得……”
“闭嘴!”姜可乐猛地转身,通红的眼睛死死瞪着阿Ken,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小兽,“谁都不许提他!干洗费是吧?账单来了就给他烧过去当纸钱!”
她像一阵愤怒的旋风,冲回操作间,“砰”地一声甩上门,将所有的愤怒、委屈和那个鲜红的草莓手印,都关在了身后。
***
这场“货架门”和“草莓印”风波,毫无悬念地再次惊动了“幸福里”的终极灭火器——居委会主任林小满。
第二天上午,当林小满踩着那双价格不菲的Ferragamo平底鞋,带着惯有的、无奈又心累的表情出现在“甜到你发慌”时,店里的低气压几乎能凝出水来。阿Ken正唉声叹气地打扫着玻璃碎片,姜可乐则像个火药桶,在操作台前把面团摔得砰砰作响,仿佛那面团就是程砚那张冰块脸。
“我说两位祖宗……”林小满揉着太阳穴,声音带着浓浓的疲惫,“咱们社区这个月的‘和谐指数’,都快被你们俩拉成负无穷了!昨天消防车,今天又是货架倒塌又是‘血案现场’的……”她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姜可乐淤青未消的手腕(昨天被程砚攥的),“能不能让我这小小的居委会主任多活两天?”
“林主任!”姜可乐猛地转过身,把沾满面粉的手套往台上一摔,眼圈又红了,“这次真不怪我!是那个破架子自己倒了!程砚他……他上来就指责我失职!还污蔑我故意弄脏他衣服!他那件破衬衫是镶钻了还是贴金了?干洗费够我买一车面粉了!他就是故意找茬!冷血!刻薄!不讲理!”
林小满听着姜可乐连珠炮似的控诉,无奈地叹了口气,走到操作台边,习惯性地想拍拍她的肩膀安抚一下。她抬起手腕,袖口随着动作自然滑落,露出了腕上那块百达翡丽星空腕表。铂金表带和镶嵌的细钻在操作间顶灯的光线下,折射出低调而奢华的光芒,与这充满面粉和果酱气息的环境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好了好了,消消气。”林小满的声音温和了些,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姜可乐手腕上的淤青,又看看她眼底的乌青和强撑的倔强,镜片后的眼神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程砚那人吧……是有点轴,有点洁癖强迫症晚期。不过可可,你也别太激动,昨天那一下多危险,幸亏他拉住了你,不然摔进玻璃碴里……”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他这反应虽然过了点,但出发点……咳,也不能说完全是恶意。”
“拉住我?”姜可乐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指着自己手腕上的红痕,“他是怕我摔脏了他的地板!林主任,你是没看见他当时的眼神!好像我是什么带病毒的垃圾!还有那干洗费……”她越说越气,声音都抖了。
林小满看着她激动的样子,叹了口气,从随身携带的精致手包里拿出调解记录本,准备例行公事。她一边翻本子,一边看似不经意地说道:“社区改造基金下周就到账了,到时候看看能不能申请点补贴,把你们店里这些老旧设备……”
她的话音未落,目光却忽然作台角落的一样东西吸引住了——那是姜可乐用来放私人物品的一个半开放式小储物格。此刻,一个东西从储物格边缘露了出来。
是一个巴掌大小、造型极其古朴厚重的黄铜钥匙。钥匙的齿形复杂而古老,末端镶嵌着一小块深蓝色的、如同凝固星空的青金石。这钥匙本身己经足够特别,但更引人注目的是,钥匙环上还串着一个极其微小的金属牌——上面用一种极其古老的、类似瑞士银行保密凭证上的花体字,蚀刻着一组复杂的字母和数字组合,以及一个微缩的、代表瑞士某顶级私人银行的徽章标记!
这枚钥匙和那个微缩凭证牌,就那么随意地、带着一种与周遭环境极不相符的贵重感和神秘感,半掩在姜可乐的几支裱花嘴和一包未拆封的酵母粉下面!
林小满翻动调解本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镜片后的眸光瞬间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察觉的锐利光芒,如同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了一颗小石子。但她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依旧是那副无奈又心累的样子,仿佛只是随意扫了一眼。
“……更换一下。”她流畅地把刚才的话说完,目光从储物格上移开,重新落回调解本上,仿佛什么都没看见。
姜可乐还沉浸在愤怒中,根本没注意到林小满这瞬间的停顿和储物格里的异样。她只听到了“改造基金”和“补贴”,但这丝毫不能平息她对程砚的怒火。
“补贴?设备?”她冷笑一声,带着破罐破摔的绝望,“换设备有什么用?楼上住着个随时会引爆的冰山炸弹!林主任,我要求调解!我要他给我道歉!赔偿我的玻璃瓶损失!还有……收回他那该死的干洗费账单!”
林小满合上调解本,推了推眼镜,看着姜可乐那张写满愤怒和委屈的花猫脸,又想起程砚那副冰冷禁欲又莫名狼狈的样子(尤其是那件被“玷污”的白衬衫),嘴角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最终化作一声长长的、意味深长的叹息。
“行吧……我试试看。”她收起记录本,动作优雅地拢了一下鬓发,那块百达翡丽再次在腕间一闪而过,“不过可可啊,听我一句劝,有时候呢……退一步海阔天空。程设计师那人,吃软不吃硬。”她顿了顿,意有所指地补充道,“尤其……别跟他的‘秩序堡垒’和‘白衬衫’过不去。那可是他的命门。”
说完,她不再停留,转身离开了,只留下淡淡的、昂贵的香水味和一句让姜可乐更加气闷的“劝诫”。
林小满走后,店里再次陷入压抑的沉默。姜可乐泄愤般地捶打着无辜的面团,脑子里乱糟糟的,全是程砚冰冷的脸、那个刺眼的草莓手印、还有那笔天价干洗费。手腕上被他攥过的地方,隐隐作痛,带着一种屈辱的灼热感。
不知过了多久,她揉面的动作慢了下来。目光无意识地落在操作台角落的储物格里——林小满刚才目光停留过的地方。她看到了那串随意丢在裱花嘴和酵母粉中间的黄铜钥匙和那个微缩金属牌。
“什么东西……”她皱眉,伸手把那串钥匙拿了出来。入手沉甸甸的,带着金属的冰凉。她看着钥匙上镶嵌的青金石和那个造型奇特的徽章,又看了看金属牌上那些看不懂的花体字和符号,只觉得这东西造型古怪,像是从哪个古董店里淘来的玩意儿。
“阿Ken,这钥匙你见过吗?哪来的?”她随口问道,把钥匙丢回储物格。
“啊?”阿Ken从一堆玻璃碴里抬起头,茫然地看了一眼,“哦,那个啊?好像是上次仓库大扫除,在角落里一个破工具箱里翻出来的,估计是房东留下的老古董吧?看着挺沉的,我就随手放那儿了。”
“哦。”姜可乐毫无兴趣地应了一声,心思完全不在这个上面。她现在满脑子都是程砚和那个该死的草莓印迹。她看着自己沾着面粉和红色果酱的手,一股强烈的冲动涌了上来。
她走到水槽边,打开水龙头,用冷水狠狠冲洗着手腕上那几道发红的指印和残留的草莓酱。冰冷的水流冲刷着皮肤,带来一丝刺痛,也让她混乱的脑子清醒了一瞬。
水流声中,程砚抓住她手腕时那瞬间的力道,和他松开时眼中那一闪而过的、被“玷污”的冰冷怒意,再次清晰地浮现。
“你挤奶油的样子……挺帅的……”
一个极其微弱、带着一丝别扭、仿佛极不情愿才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低沉声音,毫无征兆地在她混乱的脑海中响起。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姜可乐冲洗的动作猛地顿住。水流哗哗地冲击着她手腕的皮肤。
好像是……很久以前了?那次……程砚工作室刚装修完,她出于某种自己也说不清的、大概是幸灾乐祸的心理,端着一盘刚做好的奶油泡芙去“参观”(嘲讽)。当时他正背对着门,站在设计台前,一丝不苟地用裱花袋……在给一个极其复杂、看起来像是建筑模型的蛋糕胚上挤奶油线条?动作精准得像在操作精密仪器。
她当时嗤笑了一句:“哟,程大建筑师改行当厨子啦?挤奶油也这么一板一眼?”
他头都没回,只是冷冷地回敬:“总比你那些化学实验强。”
她记得自己当时被他噎得够呛,但看着他专注而流畅的挤奶油动作,那修长的手指稳定地控制着裱花袋,在蛋糕胚上勾勒出精确优美的弧线……鬼使神差地,一句没过脑子的话就溜了出来:
“切……装模作样……不过……你挤奶油的样子……倒还……挺帅的……”
声音不大,更像自言自语。
她记得,当时程砚挤奶油的动作,似乎……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那宽阔挺首的背影,好像也……僵硬了那么一瞬?但他依旧没有回头,也没有回应。
她当时只觉得尴尬,丢下泡芙就跑了,根本没放在心上。
这句早己被她遗忘的、带着一丝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别扭夸赞,此刻却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她混乱的心湖里漾开了一圈圈涟漪。
姜可乐关掉水龙头,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她看着镜子里自己依旧狼狈却眼神复杂的花猫脸,又低头看了看手腕上那几道被冷水冲得发白、却依旧清晰的指痕。
那个鲜红的草莓印迹……和他此刻冰冷的愤怒……
那句自己都记不清的“挺帅的”……
还有他昨晚披在她身上的开衫,和那句“风险管理”……
无数画面和情绪在她脑中疯狂交织、碰撞,如同打翻的调色盘,混乱不堪。
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拿起一块干净的抹布,狠狠擦着手腕上的水渍,仿佛要擦掉那些纷乱的思绪和那该死的、残留的触感。
“帅个屁!”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恶狠狠地、带着一种虚张声势的羞恼,低声骂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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