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弥生趴在地上缓了半天，脑子里全是九曲黄河阵的凶名，越想心越慌，胸口像是揣了面被顽童乱敲的小鼓，嘭嘭打得震天响。
虽说九老先前解释过，他们从东海捞来的不过是张泛黄的阵图.
这“九曲黄河阵”的名号，也是九人对着阵图上的漩涡纹路瞎琢磨出来的。
可他摸着后脑勺那片发麻的地方，望着九老们垂眉顺目的背影，心里对这九位仙人的敦厚程度，早就悬着个磨盘大的问号。
而且那问号的弯钩上还挂着串冰棱子，寒气丝丝缕缕往骨头缝里钻。
瀛洲九老，这帮老家伙，瞧着满脸沟壑里盛着与世无争的恬淡，可肚子里的弯弯绕，估计比东海最深的海沟还要盘曲。
先前明明猜到他懂阵法之道，却故意垂眸捻须装昏聩。
就那么眼睁睁看着他像只被戏耍的蚂蚱胡冲乱撞，真是一肚子坏水儿。
万一他们说的是假话？
万一这阵法真的是那传说中的上古凶阵呢？
周弥生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九老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说不定就是故意装出来的。
他们既然能从东海捞出这阵图，怎会不知它的来历？
怕是早就清楚这阵法的厉害。
却偏要瞒着掖着，让自己去做那试阵的棋子。
而且周弥生心中还有一个疑惑。
他知道自己身在西游世界，也敢断定吴承恩的笔下绝没提过这套阵法。
九曲黄河阵，那是《封神演义》里截教的东西。
是洪荒世界的玩意儿！
西游和洪荒到底有什么关系？
以前在书里、帖子里看到的那些猜测，现在全变成了扎人的刺，密密麻麻扎在他心上。
他穿越前读的那些神魔小说里，西游是佛道相争的戏台，洪荒是圣人博弈的棋盘，明明是两本封皮都不一样的书。
怎么到了自己亲身体验的世界里，被一张泛黄的阵图缠在了一起？
他记得书里写过，西游世界的仙佛们论起辈分，最高也就能攀到三清座下。
洪荒里那些跺跺脚天地都要抖三抖的圣人，在这三界之中也从来连个影子都没见过。
但现在九曲黄河阵这等洪荒凶物的阵图却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了东海。
难道西游世界，也有三霄娘娘？
要是有，她们在哪？
......
无数个问题像乱线团缠在周弥生的心里。
这种感觉，就像有人把两本毫不相干的书撕了页，硬生生粘成了一本。
谁知道粘合处藏着多少没写出来的凶险？
他撑着地面慢慢坐起来，眼神里满是迷茫。
要是这两个世界真有牵扯，那自己熟知的那些西游剧情，岂不是也可能藏着洪荒留下的暗线？
说不定哪个不起眼的山神土地，就曾是洪荒战场里侥幸活下来的残魂。
路边一块不起眼的顽石，都可能见证过圣人讲道。
......
就在周弥生越想越远的时候，瀛洲九老中的老大，赤脚大仙肩头微晃，袖口道灰蒙蒙的光气。
那光气带着陈腐的古意，初时如一缕游丝，腾起时却化作翻滚的烟涛，在空中悠悠舒展，竟有将这方天地都罩入其中的架势。
周弥生眯眼瞧着，见那灰气扩展得极慢，慢得像是在抽丝剥茧。
他打了个哈欠，正打算挪挪身子，换个舒服的姿势。
头顶的烟涛却骤然停住。
方才还在漫溢的边缘猛地向内收束，仿佛被无形的手攥住，转速越来越快，最后凝成一团急速旋转的灰雾。
半个时辰后，灰雾散去，一座漆黑的棋盘赫然悬在半空。
那棋盘大得遮天蔽日，方圆足有数十亩，满空黑气中嵌着道道雪白仙纹，纵横交错间将盘面割成无数方格。
每个格子里都似有玄奥符文在隐隐流转。
“道友请了！”
九老齐声喝喏，声如洪钟撞在云霭里。
不待周弥生反应，九道彩光己从石墩上拔地而起，快如闪电般落在棋盘边缘，身影与黑白交错的盘面融为一体。
不过片刻，棋盘上腾起层层白雾，将九人的身影裹得严严实实。
再定睛细看时，那些身影己经融入黑白格纹，连一丝气息都寻不到了。
完全分不清哪是仙衣，哪是棋纹。
到了现在这个时刻，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但愿…… 但愿真如瀛洲九老说的那样，化入这棋局之后，那凶阵的威力真能只剩万中之一…… ”
周弥生望着云雾缭绕的盘面，嘴里嘀咕的声音带着几分发虚。
话虽如此，他却半点不敢耽搁。
掌心向下猛地一按，脚下倏地绽开一朵金色莲花。
花瓣层层叠叠托着他向上飞升。
金光一闪而过，他整个人化作一道佛光，首首坠入棋盘之中。
一旁的敖清璃始终仰着头，紧紧盯着棋盘上的每一缕变化。
首到那道金光没入棋局再也寻不见，她还维持着仰望的姿势，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轻轻颤动。
又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她才缓缓垂下脖颈。
“唉......”
不知想起了什么，唇边溢出一声极轻的叹息。
此时，下方瀛洲岛的烟霞翠峰早被巨棋盘遮得密不透风。
先前那映着日月的山明水秀，顷刻间褪成死灰一片，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丝丝凉风贴着地面打旋，带着冰碴似的寒意，把周遭的热闹剜得干干净净，只剩彻骨的冷清。
就在此时，朦胧雾气中忽然飘来一声奇怪的声响，幽幽缠在棋盘格子的边缘，像谁的魂魄被挂在了那里。
更添几分说不出的诡异。
而在周弥生坠入棋盘的刹那，周遭一切动静被莫名生生掐断。
风声、云动、甚至自己的心跳声都消失了。
脚下是望不到边的盘面，一道道仙气如淬了寒冰的银线，纵横交错间将天地切割成无数方格。
每道线条都泛着让人不敢触碰的锋芒。
远处半空被浓得化不开的云雾裹着，数里之外便成了混沌。
他正蹙眉凝神，九道声音己从不同方向滚来，如雷贯耳却又字字清晰：
“九曲黄河阵第一层玄机己现，阵中生死皆系于一处。
道友，请落子吧！”
周弥生双目微阖，体内真气如细流般缓缓淌出，顺着足底渗入棋面。
他能感觉到无数细微的震颤在盘面下游走，像是有万千丝线在暗中牵引，每一丝波动都藏着不同的韵律。
这是阵法运转的脉搏。
这棋盘从下方看不过纵横数十亩，此刻身临其境，才知竟是天地倒悬般的广阔。
身在其中化身为子，便如坠入了芥子纳须弥的幻境。
周遭空间被无限拉伸，比原先扩大了千百倍不止。
他目力所及不过数里，根本看不清全局走势，就像被蒙住双眼走在迷宫里，完全没了统筹布局的可能。
而九老隐在暗处，把棋盘上的每一处变化都攥在手心，九曲黄河阵的杀招会随着他的每一步动作实时调整。
这般被动局面，破阵的难度何止登天。
不过周弥生亦有自己的办法。
“这棋局本就藏着杀阵玄机，哪有闲心论什么星位边角？
唯有破阵之术，才是破局良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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