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巡城卫的刀枪撞破门闩时，宋昭正盯着百户腰间银鱼牌上的缠枝纹——那是李崇礼赏给心腹的「咬人之牌」，喉结微动间，食指己叩了叩腰间雁翎刀的铜镡。
"且慢。"他扬声时，嘴角血迹滴在公服皂隶纹上，像朵开败的墨梅，"李府暗卫夜刺捕快，按律当——"
"当什么？"百户的刀鞘磕在门框上，铁环响得不耐烦。这人左眼角有刀疤，笑时扯得眼皮歪斜，江湖人都叫他"斜眼鹞子"，最会看上官脸色行事。
宋昭没接话，而是摸出半块带血的麒麟腰牌。这是他从刺客尸身上扯下的，麟角缺了块，倒像被人咬掉的——正如李崇礼咬掉大楚盐铁司的半壁江山。
"陈御史到！"院外突然有人唱喏。
青呢小轿挤开人群时，陈廷章的朝珠正缠在手腕上，像串被攥紧的佛珠。
这位都察院左都御史己七十三岁，右耳后有块铜钱大的老年斑，却比年轻人更清楚官场的阴诡："宋捕快，你这公服......"
"回大人，"宋昭单膝触地，匕首在指尖转出冷光，"这刀鞘上的'李府'二字，与卑职肋下的伤口，都想问李大人要个说法。"
他有意侧过身子，露出腰间渗血的纱布——那是假伤，却比真血更能刺痛在场者的眼。
苏檀从门后走出时，发间还沾着半片纸钱。这前探花之女竟在灶膛里藏了本《往生咒》，此刻正用它裹着半页焦黑账本。
"民女有证。"她的声音像冰棱敲窗，"盐引、海船、北境......李大人做的好生意。"
夜漏三更·御史书房
陈廷章的拇指反复着巡按腰牌的"御"字，鎏金被磨得发白，像他熬白的鬓角。
"八月十五海船三艘。"他突然将茶盏重重按在桌上，"私盐换胡马，这是要断大楚的骑兵命脉！"
宋昭盯着老人案头的《大楚律例》，书页间夹着片枯黄的银杏叶——那是三年前他刚做捕快时，陈御史教他辨认文书造假时夹的。
"卑职愿夜探李府。"他的雁翎刀在烛火下映出半张脸，刀镡上的獬豸纹被摸得发亮，"需苏姑娘扮作随从，她懂账册暗码。"
"我懂。"苏檀忽然开口，从袖中抖出张泛黄的纸。那是她父亲的抄家文书，朱砂批着"通敌"二字，"李崇礼用的是'飞雁码'，每个数字对应《盐铁论》的页码。"
她指尖划过纸页，指甲修得极短，"三年前，我父亲就是因识破这码，死在狱中。"
陈廷章猛地抬头，朝珠在桌角撞出脆响。他这才注意到，这姑娘左眉尾有颗淡褐色的痣，像滴未落的泪。
"拿我的手谕调捕快。"他扯下朝珠塞给宋昭，"子时三刻，我在宣武门亲自接应。"
子时·李府后巷
宋昭蹲在老槐树上，闻着风中飘来的沉水香——李崇礼的宠妾总在子时焚这种香，好让他夜来留宿。斜眼鹞子的巡城卫刚转过角楼，他便像片叶子般飘下，靴底蹭过树皮时，带落只正在蜕皮的蝉。
"给。"苏檀递来个油纸包，里面是短刀和迷香，"佛堂的莲花座，第三片花瓣下有机关。"
她今日换了身小厮服，束发的布条却是红的，"我爹说过，贪官的密道总藏在最显眼处。"
密道里果然有檀香混着霉味，但宋昭注意到石阶上的鞋印——前掌深，后跟浅，是常年骑马的人。李崇礼年轻时曾是边军参将，难怪能用海船倒腾私盐。
石室门内传来算盘声。"陈老头活不过这个月。"李崇礼的声音像块受潮的木板，"他那破腰牌，能挡得住皇上赐我的金疮药？"
宋昭猛地推开暗门，正撞见李崇礼往茶盏里撒粉末。那是张保养得极好的脸，眼角抹了珍珠粉，却遮不住眼下青黑："你......你怎么......"
"大人忘了？"宋昭的刀架在他脖子上，感受着对方喉结的剧烈颤动，"卑职当年在刑部大牢当狱卒，最会开各种锁。"他故意顿了顿，"包括人心里的锁。"
苏檀己撬开青铜匣，突然低呼："在这里！"她举起账册时，袖口滑落，露出小臂上的旧疤——那是道鞭痕，呈弧形，像条蜷曲的蛇。
李崇礼突然怪笑起来："你们以为拿到账册就赢了？"他盯着苏檀的疤，眼神阴鸷，"苏探花当年也是这么想的，可惜他的账本，最后都成了引火的纸。"
宋昭的刀突然压深几分，划破对方油皮："但这次，点火的人是我。"
寅时·墙头
苏檀的斗篷被箭风掀起，露出里面的月白中衣，左襟己被血浸透。那支短弩擦过她肩胛骨，此刻还在密道里嗡嗡作响。
"别管我！"她咬着牙将账册塞进宋昭怀里，"快走！"
宋昭突然弯腰，将她扛在肩头。这动作让他想起三年前，在刑部大牢背出那个被屈打成招的少年——此刻肩头的重量，比当年更轻，却更沉。
"陈大人！"看见火把时，他几乎是喊出来的。陈廷章站在轿前，朝珠己换成了御赐的琥珀串，手里握着张盖着都察院大印的公文："李崇礼通敌证据确凿，本官奉密旨拿人！"
斜眼鹞子的刀"当啷"落地，他这才发现，陈御史的腰牌不是寻常巡按牌，而是"如朕亲临"的金批牌，牌角还刻着极小的"密"字——这是皇上专为查贪案赐的暗牌。
苏檀伏在宋昭肩头，望着李府渐远的飞檐。她的发带不知何时松了，红发在晨风中飘成火焰般的弧度。宋昭突然发现，她眉尾那颗痣，在晨光中竟像枚朱砂印，盖在这桩血案的卷首。
(http://www.shuxiangmendi.net/book/diabdi-44.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shuxiangmendi.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