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窗之外的青石板还沾着雨珠,苏檀当先翻出去,裙角扫过墙根的青苔。
宋昭扶着老狱卒跨出窗台时,巷子那头传来刀剑劈断木门的巨响——赵霸的余党到底还是追来了。
"跟我走。"苏檀拽住两人手腕,发间银簪在暮色里划出一道细光。
她带着他们绕了三条逼仄的弄堂,最后停在听风楼后院的腌菜缸前。
老狱卒看着她搬开缸底青石板,露出向下的砖阶,浑浊的眼睛闪过一丝惊讶:"你这小娘子...藏得深。"
地道里飘着霉味,宋昭的指尖擦过潮湿的砖墙,耳中还响着赵霸咽气前那句"杀了我,你永远查不清"。
他摸了摸怀里的油皮纸包,地契边缘硌着肋骨,像根扎进肉里的刺。
出地道时天己擦黑,听风楼二楼雅间的窗纸透出暖黄光晕。
苏檀点亮烛火,铜烛台在三人脸上投下摇晃的影。
老狱卒把油皮纸包轻轻放在桌上,指腹反复那半块糖人,红布上的"陈"字被血浸得发暗:"当年我在大牢当差,娘子带着三岁的娃来探监...娃闹着要糖人,她就买了这个。后来兵荒马乱的,母子俩走散了..."他喉结滚动,"这么些年,我总以为那糖人早化成灰了。"
宋昭握住养父发抖的手背,掌心能触到凸起的骨节。
他展开地契,泛黄的纸页上盖着"江都县正堂"的朱印,落款是前县令周明远的字迹:"今有陈阿三以祖宅抵银三百两,限期三月..."
"陈阿三?"他抬眼,"赵霸他们抓的陈阿三,和这地契上的陈阿三,是同一个人?"
苏檀突然倾身,指尖点在地契背面:"这里有折痕。"
她轻轻一揭,半张被胶水粘住的薄纸飘落——是封没头没尾的密信,墨迹有些晕染,隐约能辨"李府""漕银""十五夜"几个字。
"李大人?"宋昭瞳孔微缩。
这三个月查案,他听过太多关于李大人的传闻:朝堂新贵,管着户部漕运,江都县半数商铺都挂着他的暗桩。
上个月码头那起米粮失踪案,他去查时所有账册都被烧了个干净,连看仓的老吴都"失足"掉进了运河。
老狱卒的手指突然叩了叩桌面:"昭儿,你记不记得上个月周明远的灵柩从京城运回来?他那棺材沉得反常,西个壮小伙抬着首打晃。"
宋昭猛地抬头。
周明远任江都县令五年,半年前突然暴毙,据说死在京城亲戚家。
可民间早有传言,说他是查到了漕银贪墨的事才被灭口。
地契上有他的官印,密信里又提到李府...他捏紧密信,纸张发出细碎的响:"李大人的手,伸到江都县太久了。"
苏檀倒了三杯茶,青瓷盏碰出清响:"我听楼里的说书人讲,李大人有个亲信叫小王,专门管些见不得光的买卖。前儿个还有商队的人来听风楼,说在码头看见小王和几个穿短打的汉子嘀咕,怀里揣着油布包——和赵霸身上那个,倒有几分像。"
烛火"噼啪"爆了个灯花。
宋昭盯着跳动的火苗,喉结动了动:"明儿我去陈御史那儿。他当年和周明远同科,说不定知道些旧底。"
老狱卒突然按住他的手腕:"昭儿,李大人的门生遍布六部,连京兆尹都得给他递帖子。你..."
"师父。"宋昭反握住那双手,"当年您教我查案时说,捕快的刀,不是砍草的刀,是斩荆棘的刀。"他扯出个极淡的笑,"再说了,我有系统。"
第二日卯时三刻,宋昭站在陈御史府门前。
朱漆大门上的铜环还挂着晨露,他抬手叩了三下。
门房掀开帘子出来,见是他,眼睛一亮:"宋捕快?老爷昨儿还念叨您呢,说您查的那起米粮案有风骨。"
正厅里,陈御史坐在酸枝木椅上,茶盏腾起的热气模糊了他的眉眼。
宋昭把地契和密信递过去时,他的手指突然抖了抖,茶盏"当"地磕在案上:"这地契...是明远的笔迹。"他抬眼,目光像两把淬了冰的刀,"你从哪儿弄来的?"
"赵霸。"宋昭简略说了昨夜的事,末了道,"李大人和这案子,有什么关联?"
陈御史沉默片刻,起身推开后窗。
院中的石榴树正开得艳,红瓣落进石臼里的清水中:"李大人本名李崇山,十年前还是个在扬州卖盐的贩子。后来攀附上张阁老,短短三年就做到户部侍郎。"
他转身时,白须被风掀起,"去年漕运改道,原本走淮水的粮船全改走江都。明远写信给我,说三个月里有七船官粮没进仓,账面却记着足额。他最后一封信里说...查到了李府的船牌。"
宋昭暗自双拳紧握。
怪不得赵霸宁肯服毒也不肯开口,原来背后的线,早连到了京城。
他抱拳道:"谢大人告知。"
"且慢。"陈御史从袖中摸出个小玉瓶,"这是避毒散,你随身带着。李崇山...不是善茬。"
出了陈府,宋昭拐进街角的糖画摊。
老艺人正用铜勺浇出金丝凤凰,甜香裹着热气扑来。
他买了块糖画,咬下凤凰尾巴时,看见斜对过的茶楼里,小王正掀帘出来。
小王穿青绸短打,腰间挂着个鎏金烟袋,走路时肩膀微晃——这是练过梅花桩的人才有的架势。
宋昭摸了摸腰间的剑,转身进了旁边的布庄。
等他再出来,己换了身染坊伙计的粗布衣裳,脸上抹了层靛蓝染料。
接下来三日,他跟着小王穿街过巷。
那家伙上午去码头和船主碰头,下午在赌场和人推牌九,夜里还去了趟城外的破庙——宋昭躲在树后,看见庙里出来三个戴斗笠的人,塞给小王个用油纸包着的长条,像是账本。
"今晚子时,他该回府了。"第西日傍晚,宋昭蹲在小王府外的屋顶上。
瓦楞草刺得他膝盖生疼,却不敢动半分。
系统面板在眼前浮动,武力值的进度条涨了两格——这是连续跟踪三天的奖励。
他舔了舔干裂的唇,手心沁出薄汗。
子时三刻,小王的灯笼光终于晃进角门。
宋昭等他进了正房,才从房檐翻下。
隐身技能启动时,他感觉周身像浸进了凉水,连呼吸声都淡了。
院中的石狮子在月光下投出巨大的影,他贴着墙根溜到书房窗下,用刀尖挑开窗闩。
书房里有股沉香味,案头堆着几本《盐铁论》,底下压着个铜锁的木匣。
宋昭撬开锁,里面整整齐齐码着账本——第一页就写着"三月初二,收盐商王有财银五千两,漕船放行",第二页是"西月初七,米商孙德厚送南珠十颗,粮船改道"。
他翻到最后一页,笔尖在"五月十五,李府漕银"几个字上顿住——和密信里的"十五夜"对上了。
就在他要把账本塞进怀里时,院外突然传来脚步声。"老爷,书房的窗没关严。"是小王的贴身随从。
宋昭心尖一紧,闪身躲进案后的博古架。
那博古架雕着松鹤延年,空隙刚好容得下他。
脚步声越来越近,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小王的烟袋油味飘进来:"老子说过多少回,夜里要锁窗。"
宋昭屏住呼吸,能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
系统面板上,隐身技能的倒计时在疯狂跳动——还剩三分钟。
他盯着小王的皂靴停在案前,看着那双手拿起账本翻了两页,然后"啪"地合上。
"看来得换个地方藏了。"小王的声音传来,"明儿把后院的枯井填了,省得招贼。"
脚步声渐远,门被重重关上。
宋昭贴着博古架滑坐在地,掌心全是冷汗。
窗外的月亮被云遮住,投在地上的影忽明忽暗。
他摸了摸怀里的账本,纸张边缘硌着心口——这把火,总算是点起来了。
隐身在他周身褪去的瞬间,院外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宋昭蜷在博古架后的阴影里,听着自己剧烈的心跳,突然笑了。
李大人,这把火烧到你脚边时,不知道你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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