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沈婳并不知道她身后已经有多双眼睛盯着，金召南一直跟在沈婳身后，他扬声问道：“沈婳，这不是回鬼市的方向啊，你要去哪？”
跟了两条街，终究还是跟丢了，沈婳只觉得有些可惜，可是今日路上的人实在太多。
沈婳问金召南：“今天是什么日子，为何这么多人？”
今日是下元节。
金召南指着路边的小摊，摊位上都是卖供品、香烛、还有河灯的。
“对了，我家后面隔一条街今晚会很是热闹，好多人在湖面上放河灯祈福。”好戏
沈婳抓住机会问道：“那是不是今天晚上官府的人是不是都会早些下直？”
“大抵如此，都要回家祭祖祈福。”
沈婳还想着姜淮鱼的尸体在刑部待着终究就像一根刺，这根刺必须将它拔掉。而将尸体带出来给师父并不是沈婳想做的，尽管师兄今日来找她时没有说师父得知小师妹死后的反应，但为了不留痕迹沈婳必须给刑部添一把火，她想把水搅浑，然后再看水底哪些鱼会露出来。
今天晚上沈婳还要去一趟金府，七彩琉璃珠必须今天晚上得手，这样师父就不会怀疑刑部的火是她放的。她突然想到张氏对自己说的那句话，事情要一件件做，不能过于着急，鱼儿有时候会自己上钩。
“今天我没时间去你家。”
金召南像是早就料到沈婳今日没空一样，他笑着回道：“我知道啊，今天日子特殊，你要晚上干活嘛！”
沈婳突然觉得金召南有时候真像是另外一个自己，他好像永远知道自己下一句要说什么。
“那你现在准备去哪里？”
金召南肚子‘咕咕’响了起来。
沈婳也不自然的摸了摸肚子，勉强挤出一抹笑，“吃饭。”
“对，吃饭。上次是你请我的，这次换我请你。”
金召南将如意打发回府，两人找了个酒楼点了几个菜坐了下来。正当饭吃到一半时，有人走到沈婳身旁，放下十两银子。沈婳抬眼看去来人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看其穿着应该是哪个当官府上的管事。
“阁下可是鬼医沈婳，沈大夫？”
金召南抢先一步点了点头，他调侃道：“你出手够大方的。”
“今夜三更左右。”
“好。”
来人点头后，随即掏出一张字条，说道：“这是地址。”
“天云阁是哪儿？”
许是沈婳问的比较大声，被身边的食客听了去，于是他们都似笑非笑的向沈婳投去目光，其中有一个笑得很大声。金召南见状后大抵猜出天云阁是什么地方，他小声提醒着沈婳。
“这有何可笑之处，是笑那里女子，还是笑自己也曾去过那地方，或者还没去过的只是因为口袋里的银钱不允许？”
沈婳冷厉地看向方才笑得最大声的那个人。
方才笑得最大声的食客站起来想要回嘴，却被旁边的拉住，小声提醒道：“别说话，那是鬼市的沈婳。”
“就是那个眼睛可以看到鬼的？”
沈婳见对方似乎想挑衅，一点儿机会也没给，直接站起来走到他跟前诡笑道：“没错，正是在下，阁下如若有麻烦现在就可以帮你解决，今天正好是下元节，或许还能给你打个折。”
沈婳在说话的时候声音如同寒冬里的冰，让人听了格外的刺骨，就连金召南也是其中一个。她将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然后离开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继续吃饭。
天云阁的人走之后，邻桌的也快速吃完准备离开，可方才针对沈婳的那人屁股却迟迟没有离开凳子，他就坐在原地，像是失了魂一样，任旁人怎么叫他都没有反应。
金召南埋头吃饭，用余光扫向那人，只觉得那人方才脸色还是满面春风，仅仅几口茶的功夫脸上就苍白如纸，而且浑身都在发抖。
“沈婳，你是不是给他下药了？”
“吃你的饭。”
沈婳饭后习惯是必须来一碗茶，她又跟小二哥要了一壶茶，慢悠悠地端起茶碗喝着。
“沈大夫。”
这时领桌的一个食客躬着身子走过来，陪笑道：“方才我这朋友口无遮拦，多有得罪，还请沈大夫高抬贵手。”
沈婳喝着茶没有理会食客，而后眼睛转动了一圈，冷冷道：“让他把我们这桌子的饭钱付了。”
食客忙点头，然后跑到那人跟前拿了钱袋就往柜台跑去。
“沈婳，我是要感谢你给我省钱了，还是要感谢你让我见识到你的另一面？”
金召南明显对沈婳生出忌惮，他的身体坐得跟一根棍子似的。
食客付完账后又跑来告知饭钱已经付了，沈婳拿出一粒黑色的药丸扔给他，说道：“给他吃了，不过他还要一个时辰才会清醒，记得告诉他管好自己的嘴，否则下次就没有今日这般幸运。”
食客头点得就像路边小摊贩卖的拨浪鼓一样，拉着那人离开了酒楼。
饭后沈婳跟金召南说自己要回医馆补觉，金召南也没再打扰，只是看她眼神再没之前那般崇拜之色，更多的是好奇。
待沈婳走后，金召南一个人在街上闲逛，突然身后伸出一只手打断他的思绪。
“姐夫。”
陆沉舟刚好从刑部办公出来觅食，从远处就看到金召南。
“丢魂了？今日是下元节你不回家在街上闲逛什么？”
金召南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问道：“姐夫，你跟我讲沈婳吧！”
“沈婳。”
陆沉舟环顾四周，问道：“你打听她做什么？”
金召南抓着陆沉舟的胳膊，将他拉到一旁，小声说道：“方才我跟她去酒楼吃饭，然后”
金召南将在酒楼遇到的事情告知陆沉舟。
陆沉舟面露不悦道：“我奉劝你离她远一点，她这个人比你想象的要复杂的多。”
“不是，我是说她的眼睛真能看到那些？”
“这世间本就有天生自带某种能力的人，没有什么稀奇的。”
“所以姐夫你见过她干活儿时候的样子？”
陆沉舟点点头，回道：“还不止一次。”
“我以为只有话本上才有的事情，原来现实中居然也有。今日她只是轻轻拍了那人两下，结果那人就像丢了三魂七魄，瞬间脸白的跟纸一样。”
看着金召南大惊小怪的模样陆沉舟觉得有些可笑，但想到自己第一次见到的时候好像也没比他好到哪里去。
“陆大人。”
人群里突然喊陆沉舟的名字，转身看去是一张陌生的脸。
“您是？”
来人拱手作揖。
“在下新上任的钦天监监正杨烬。”
陆沉舟回了礼，但他却从未听过杨烬这个名字。杨烬仿佛看出陆沉舟的顾虑，于是拿出一块属于钦天监的牌子给他看。
“我昨日刚上任，临时接管钦天监相关事务，等皇陵一案结束我是要回鸡鸣寺复命。”
“鸡鸣寺。”
听杨烬提到鸡鸣寺陆沉舟便猜出他是老和尚派来的。
“我是个带发修行的僧人，受我好友所托来助陆大人早日破案。”
杨烬这么一说更加证实他是皇上的人，道衍老和尚从洪武年间就跟着皇上，在靖难时更是关键人物，后来安定之后他便一直在鸡鸣寺，皇上没事就往那里跑。
陆沉舟不知道为什么皇上塞一个人进来，但猜的没错的话应该是知道他那三个儿子都推荐了人，所以他也派一个人进来以做平衡，否则汉王爷和赵王爷事后不得把他这个五品小官撕碎了。
六部办事处——
温伦坐在案前处理公务，他抬眼看向其他官员都低着头忙着各自手里的事务。茶碗里的水已经凉了许久，他随手端起喝了一口，眉头蹙成一团。而且昨日锦衣卫的人直接到吏部找他问事，虽说他已身居尚书之位，可锦衣卫是直属皇上，好在他早做了准备，将毒药送到牢中，在那人还没吐出东西前解决掉。
“温大人。”
下属又搬了两沓文书放在案前，提醒温伦这是今日要处理的事情。温伦恍惚了一下，随即让下手帮自己换一杯茶来。
温伦打开一堆文书的第一本开始批阅，突然一张突出的纸从文书里掉落出来。温伦看着是上面的内容，又警惕的看向办事处里的所有人，见大家都在各自忙活，并没有注意他的一举一动。他又重新将纸打开，上面是一张不完整图纸，可温伦看到时却异常紧张不安，他立即将纸折好塞到怀里。
方才去换茶的人回来后温伦问他文书在今天早上送来时有哪些碰过，下属摇了摇头回道：“这些文书都是密封进来的，属下刚从文书库里拿出来，不曾有人碰过。”
温伦听后挥手让下属退下，指尖在案面上有节奏的敲动着。
忽然，拿着拂尘的太监走进吏部，温伦见状立马起身上前迎接，拱手道：“黄公公今日怎么有空来了？”
“温大人，太子爷有请。”
温伦见平日总是笑嘻嘻的黄公公今日脸上却没有任何笑意，当即就猜出太子爷是为了锦衣卫一事来自己，于是回道：“好。”
等到太子府时，温伦见殿中还有两人，一个是兵部的金忠和户部的夏原吉。当即他便松了口气，因为每次三人聚到一起时，就只会因为一件事情，那就是皇上要出门打仗了。
“皇上决定明天春闱过后要收拾瓦剌和兀良哈，差不多还有半年的时间，打仗最重要的就是钱和人，几位大人想想如何分配？”
金忠见到温伦从外面进来，两人对视了一眼。
“还是老规矩，我和温大人负责人的事情，至于钱就劳烦夏大人了。”
夏原吉没有立即应声，从他的脸色可以看出他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鬼市——
沈婳并没有直接回医馆，身后的尾巴从温府已经跟到鬼市，她本来在半道上想找个地方将人解决掉，但想了想还是先不动的好。
“沈大夫，这么早出门？”
“从外面刚回来。”
鬼市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这也是鬼市的人为何能在白日里随意走动的原因，每月鬼市的一些商户都会给地下城一些银钱，这也是跟鬼市之间的契约，除了租赁之外就是保护费，这个保护费指的是对付官府的钱。
方才跟沈婳打招呼的便是在鬼市专门负责安全的阴人，两人虽都只是说了一句话，便都告知对方鬼市来了不速之客，需要立刻解决。
三个锦衣卫见阴人拦住他们的去路，眼看着沈婳消失在视野里，顿时火冒三丈，决定不再躲藏。本以为一对三没有问题，结果不到一杯茶的功夫三个锦衣卫便倒在了地上。
昆仑奴突然现身，他帮着阴人一起将三个锦衣卫埋了，阴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家主人又给你带好吃的了？”
昆仑奴憨笑着，拍了拍胸口。
沈婳站在远处看着三个锦衣卫被埋，随即摇了手中的铜铃，昆仑奴听到后兴冲冲地跑向她。
主人。
昆仑奴艰难地吐出两个字。
沈婳摆手道：“南星，我不是你的主人，你属于你自己，如果你想想离开随时都可以。”
南星这个名字也是沈婳给他取的，其实就是个药名，但是当初得知自己拥有名字的时候就像是得到了宝贝一样开心。
“蜜饯好吃吗？”
沈婳早上将蜜饯包好挂在后门上，南星今日经过时看到便知道这是沈婳给他的零嘴，开心得像个孩子。
“南星，姐姐最近有些事情要做，可能不能经常给你买吃的，这些钱你收好。”
沈婳将今日收到的十两银子塞给南星。
“姐姐，我帮你。”
沈婳摇头笑道：“不用，我要做的事情太危险，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是我的最后一餐。”
昆仑奴挥动手臂，打着很长一段手语，意思是说他可以帮沈婳解决那些麻烦，他想跟着沈婳到鬼市外面走走，不论有没有危险。
“我知道你想报恩，可我当初救你的时候并不是想你今后可以为我卖命，我只是觉得你跟我一样可怜，都是没有家的人。”
沈婳一直觉得昆仑奴虽然心智只有十来岁，可正因为如此他才不会有那么多的痛苦，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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