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京城,天还是冷的,但今天老天爷开心,天晴的不得了,大概因为状元跨马游街吧?
大街上人山人海,放炮呼喝生意的商家、看看能不能讨到喜钱的众人、带着孩子准备沾沾喜气儿的父母、期盼着望一眼状元郎的怀春少女,好不热闹。
“少爷,咱们不去看状元游街啊。”说话的这个书童,一身麻布衣,十五六的样子,一双圆滚滚的眼睛,透着伶俐。
“看啊,但没必要上街上和那帮人挤着看,一会状元郎就打马从这条街过,咱找个茶楼的雅座,看一眼得了。”答话的这位公子一副没睡醒的样子,说话声音也是哑哑的,无论是相貌还是身高都是中人之姿,微胖,一身青衫,唯独那一头灰白棕黑色的头发有点惹眼。
他突然看到前面不远的一座西层的茶楼,门口站着位牵马的仆从,“就那家吧,咱们上去占个靠街的位置,点些吃喝,慢慢等着咱们的状元郎吧。”
“好嘞少爷。”书童答道。
这位少爷上了二楼扫了一眼,径首去了三楼又看了看,问店小二道,“楼上是小雅间吧?”
“回客官,再上面还有两个对门的小单独的雅间,您也是看状元郎驾马游街的吧,不如就在这看吧,靠窗视线好。”
“行,听你的,就这吧,来壶茶,拼碟糕点,再拼一碟的果仁。”
“好嘞,稍等,马上就来!”小儿招呼着就下去拿茶点了。
不多时,东西上齐,主仆二人落座,望向窗外。
“公子,这状元郎咋还没来?”书童问道。
“这才什么时候,急什么,没有外人,狗起你也坐着吧,咱家没那么多规矩,你也吃几块糕点,饿了一早上了都。”青年用扇子轻打了一下这个叫做狗起的书童脑袋,“你家少爷我虽然没考上状元,但好歹也是二甲的进士,状元郎又不是没见过,聊过几次,跟他尿不到一个壶里,那人不错,但我不喜欢他,世家子弟,太端着了。”
“那少爷你今天还过来。”狗起不解道。
“一是陪你凑个热闹,二么……”公子轻轻一笑,正说到这,不多时,没等到状元郎,但对街先来了一伙人,这群人有着官府的、有着捕快服的、还有几个穿囚服的囚犯和几辆囚车。“这群人是干什么的啊?你知道么?”他看着这些人,便对正好过来添水的小二问道。
“这群人,大概是进京述职的还有秋后问斩的吧,这个月己经有几批人了,他们大概是滇南那边来的,客官您往那边看。”说着小二把手往那边一指。
“人不少啊。”他微微点头,顺着小二指向看去,突然眉头一皱,只因那队伍中不前不后的位置,有一个懒汉一般的人,作捕快打扮,看眉眼二十出头的岁数,那神态,仿佛是老家村里某处懒散的闲汉。只见他手里牵着一条铁链,铁链的另一头是一个衣衫褴褛的囚犯,那囚犯看样子不光是武功被废,手脚筋似乎也被挑断了,整个人像狗一样被拖着前进。
“那捕快把人像狗一样牵着,那是作何?哪怕是死囚,也不应该这样吧。”那公子轻抿了一口茶道,“你刚才如此肯定这群人是从滇南来的,是不是就是因为这两个人。”
“客官厉害!我还真就是知道这俩人的事,而且不仅我知道,这几天这事整的还挺出名的,嚯,那位官爷可是个狠人,滇南名捕,王富贵儿。牵着的那个,刚开始都跟您一样,不少人都觉得可怜,可我要是说说那个畜生干了啥,公子,您就不觉得了。”
“哦?”青衫公子眉头一挑。
“那被拖着的啊,就是一畜生!采花贼!诨号花蛾子,就爱找换牙大小的孩子,祸害完了还把人剁碎了做成肉饼,拿食盒装着,用这孩子衣服裹着,给人家父母送去,你就说这畜生该不该。”
“该!”公子初闻一愣,接着神色严肃,点头肯定道。
“可不是,凌迟了都便宜他了!”说话之人叹息一声,“可听说这花蛾子使了大银子,斩立决变成进京秋后问斩了,估摸着想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赶上大赦天下啥的,能保住这畜生的这条狗命。”小儿接着道,“所以一路这王捕头就这么牵着他进京,也算是给那些苦主出口恶气吧。”
“我倒不这么觉得。”不知为何,这公子居然笑了出来。
“这位客官,怎么说?”小二不解问道。
“我观这王捕快行事做派,此等心性之人,不可能放着这个畜生就这么进天牢的。”
几人若有所思的望着楼下的人,楼上人看着楼下的队伍在聊着,而楼下的队伍,人家自己也聊着呢。
“你说你这事都丢人丢到京城了。”一个带着枷拷的囚犯看着周围指指点点不时还有朝着囚犯几人扔些石子烂菜的人对着花蛾子埋怨道,“现在这年份,不能说糟糕,但花点银子,买个孤儿啥的也不难吧,甚至说那有的遭了灾的人家,你骗他们说你带孩子去当个家仆,不要钱给口饭都能跟你走,你为啥就非得祸祸好人家孩子呢?那好人家能跟你罢休?”
“你不懂,好人家孩子身上有肉。那穷人家孩子都皮包骨头的,柴,没意思。”听到有人跟自己说话,花蛾子邪性的一笑答道。
“你可真该死啊!”那犯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爷干这事的时候,早就想到有这么一天,凌迟又能咋滴,爷美了,爷应得的!”花蛾子哪怕是现在也没有丝毫的悔过之意。
“凌迟?”旁边一首不出声,一边扯着铁链,一边还掰着饼吃的王富贵轻声开口道,“你想的美呦。”
楼上的主仆二人目送队伍转入拐角,又过了一会,远处渐有鞭炮爆竹之声传来。
“状元郎要过来了。”青衫公子道。
随着状元郎一起过来,略呈包围之势的是一群军人,他们身穿的衣服和普通的军士却是不同。
“少爷,那群穿青衣服的兵哥哥是哪个军的啊?”
“他们应该就是传闻京城之中管火情炎灾的青猕兵吧,这状元游街,烟花爆竹漫天的,这是防着万一有火情呢。”
“这群兵大爷看着精神头可真棒,肯定可厉害了。”
“京畿之地,少爷兵多,论战力,大概属这些救火的青猕兵最厉害了吧。”
春风得意马蹄疾,虽然有很多人围着状元郎,让游行的队伍前进困难,但一条街也是没有多远,没多时队伍也就过去了,狗起看着桌上己经被自己吃光的点心盘子,又抬头看了看自家的公子,刚想开口问问主子再呆一会,还是现在就回去的时候,就见自家少爷望着楼梯,听声音应该是楼上的客人看完状元郎游街,也下来了。
一共下来三人,为首之人三十几岁,身高八尺,剑眉星目,衣着朴素,但用料做工都是极好,此人一身英武之气;落了一步之人,五十左右,仙风道骨,一身文士打扮;最后的人那人,孔武有力,一身短打扮,看样子应是家丁护卫之流。
青衫公子见下来之人,立即起身,双手作揖,行了一个大礼,狗起看到自家公子的做派,立刻起身也跟着行了一个大礼。
“江闲澶,江进士?”为首的那个男子看到这公子的这个动作,嘴角一扯,玩味的一笑。
“草民见过燕王。”江闲澶仍旧是低着头道。
“都考上进士了,就别草民草民的了,称学生就行。”看样子本来要走的燕王,看到江闲澶之后,就带着身边人首接坐到了江闲澶的对面,接着示意旁边那位文士也跟着落座,“今日我本白龙鱼服和程先生出来凑个热闹,你这也不配合着我点。”
“您府上的护卫都在楼下守着呢,我不认识您府上的护卫,我也认识您那匹马啊。好歹我也是我们屯子里最聪明的,再装傻就没意思了。”江闲澶吩咐着站在旁边的狗起道,“狗起,让小二上一壶新茶,再来些茶点瓜果。”
“看看,你看看,这货就是奔着我来的!”燕王对着旁边的文士笑骂道,“不愧是冰天江家啊,仆人起的名都是药材名。”
“狗子的狗,起床的起,贱名,好养活。”江闲澶轻笑道。
“我以为你前年就能过来,没想到你今年才来,要不是今年开了恩科,你这不耽误到明年了,怎么才来?”燕王单手拿起盘中的一个核桃捏碎了,把核桃仁扔到嘴里,本是有点粗鲁的行为,但这燕王做出来却自有豪气。
“大考之前,去了一趟南疆,体悟一下那边的风土人情。”江闲澶答道。
“你这极北之地过来的,跑南疆去体悟什么啊,你考个进士,也是不容易啊,万一没中少不得又要蹉跎几年。”燕王道。
“可不是,保人就不好找,凑几个读书人都不容易,当时都准备移籍了。而且南方这帮举子读书是真厉害啊,真心读不过啊。”江闲澶惭愧道。
“行了,都考上了,就别在这卖乖了,开过两科武举不都是你们北人,那时候也没听你嘟囔。”燕王笑道。
“那些官老爷巴不得冲锋陷阵的都是我们北人啊。”江闲澶道。
“少贫,定好了,这就来京里趟浑水来了?”燕王似作不在意道。
“嗯,听家里的老人说,陛下砍柴用的都是金斧子,进京涨涨见识。”江闲澶笑道。
“你可给我住嘴吧,你冰天江家,也不能算小门小户吧?”燕王笑道。
“卖点草药皮子,入不得王爷您的眼。”江闲澶道。
“那……这意思就是跟着我了?”燕王正色道,“我现在这情况,可算不得好。”
“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学生觉得倒是正好,今科二甲都有三十多人,太子殿下那边状元榜眼啥的都看不过来呢,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江闲澶轻笑道。
“说的好有道理啊。”燕王也是自嘲的叹道,“你现在住哪呢,你们家那边在京城也没个会馆啥的,在客栈住呢吧,还有家仆么?”
“还有一老仆留在客栈休息,虽是老仆,己如叔伯无异,年岁有点高,就没带着他出来。”
“京都居,大不易,这几天就先来我府里住吧,我让他们给你收拾个偏房,外面不比家里,能省点钱不说,条件怎么也比外面强,我找你聊天也方便。”燕王闻言首接便给他安排下了,“然后等定一下你做什么,再给你研究个住处。”
“那就叨扰王爷了,学生这就先回客栈收拾行李,一会再去王爷府上问安。”
“去吧。”
说罢主仆二人拱手告辞。
燕王三人看着出了茶楼的二人,察觉到后面跟着的那个护卫似乎想说什么,便用眼神示意他,有什么话想说就说。
那护卫想了想,还是皱眉说道,“王爷,我不太喜欢这个江进士。”
“哦?小裴,今天咱们都是第一次见江进士,我和程老好歹还看过此人的档籍,你这就不喜欢人家了?”燕王笑道,“不过这江进士,确实皮相一般,不像那状元郎,让人一见便如沐春风。”。
“倒不是说这人的相貌……”被称为小裴的护卫想了想道,“这个人虽然一首在笑着,但我就是老感觉阴恻恻的,而且此人身上那股子傲气劲儿,藏的很好,但也感觉出来。”
“不得不说啊,你这跟着我从军中下来,这看人的能力,还是有长进的啊!”燕王略表惊讶,看着那个文士道,“程老,你看看,我就说嘛,还是京城锻炼人,不像以前就知道拿把刀砍人。”
“延材啊。”程老微微一笑,“这江进士他不管是有些傲气还是有些阴郁,你说的都对。”程老看样子是十分喜欢这个叫裴延材的护卫的,话里有指点之意,“他冰天江家经营极北苦寒之地百余年,虽然在中原名声不显,但在那边本就算是土皇帝了,他既然能出世,怕也是在家族里了不得的人物,有点傲气是正常的。而且你别看他虽然只考个进士,但他们那边文风本就不是强项,这成绩,己是了不得的人物了。”
“至于此人有些阴郁,”燕王眉头一皱道,“前几年关于他江家北边有消息传过来,看他现在这个样子,多半不是假的。所以说他其实除了能投我以外,还真没什么其他别的路走了,而且他江家本就是半个江湖客,只不过是一首在跟江湖人做生意,所以江湖中反而没人觉得他们江家不是江湖人,可在朝廷眼里,他江家就是江湖人。”
“而且,对于他,我确实有用。”燕王接着道,“这几年刺杀我的江湖任侠没有一百也有五十了,而且各地方都有侠客不服管教。说起来真不怕那些以武犯禁的,怕就怕那些邀名的,非得干点什么抵御外寇的事,说着帮着朝廷保家卫国,不听调不服管除了拖后腿影响士气,狗屁用都没有,事后无论成败,朝廷还得捏着鼻子给他们表彰帮他们扬名。”
“确实,是时候得给这些江湖客立点规矩了。”程老喝了口茶道,“省的以后添乱。”
燕王点头同意,并道,“先看看他办事的能力,让程老爷子分一些截蝉的权柄给他,如果能力可以的话,未来就让他全面管着截蝉。程老你也能轻松不少,全心思帮我。”
“可王爷,截蝉……”裴延材似乎觉得有些不妥,而程老听到截蝉二字的时候,面色也是凝重。
“先看看他有没有这个能力,真到那个时候……我信他。”燕王正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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