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 年的昆明,深冬的寒气裹挟着冻雨,如同一层无形的纱,冷酷地笼罩着城市的每一个角落。易珊芳身着白色实验服,静静地站在实验室的落地窗前,目光透过被雨水模糊的玻璃,投向远处朦胧的景物。工业区的轮廓在雨雾中若隐若现,宛如一块被岁月无情遗弃的电路板,布满了沧桑与疲惫,诉说着时光的无情流逝。厂房顶上的霓虹灯,“招工” 二字缺了提手旁,变成了 “召工”,那霓虹灯光在雨幕中闪烁不定,像是一双双充满渴望的眼睛,又像是一个个尖锐的问号,无情地刺痛着她的心灵。
“也不知道刘志权到底是在国内还是己经出国了?” 她听到心底里自己的嘀咕,声音里充满了无奈与牵挂。这个名字,如同一个深埋在心底的伤疤,每当夜深人静时,总会隐隐作痛。
实验室里,温度低得让人发抖,防静电帘上结满了冰晶,在昏暗的灯光照射下,折射出微弱而冷冽的光芒,仿佛是这个冰冷世界的缩影。易珊芳戴着防护面罩,全神贯注地盯着扫描电镜屏幕。01005 电阻的焊盘在五万倍放大下,清晰得如同月球表面,坑洼不平,布满了岁月沧桑的痕迹,仿佛是她人生的写照,充满了坎坷与波折。她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焦虑,手指不自觉地握紧了手中的镊子,仿佛在抓住最后一丝希望。
“易总,三号样品崩裂系数超标。” 助理小唐的声音带着哭腔,打破了实验室的寂静,如同一声惊雷,在易珊芳的心中激起了巨大的波澜。这句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易珊芳的心上,让她感到一阵窒息。她知道,董事会己经下达了最后通牒:如果再拿不到欧盟认证,这个项目就要被叫停。这不仅仅是一个项目的问题,更是她多年心血的结晶,是她在这个行业里立足的根本,也是…… 她突然感觉心底一阵凉风拂过,也是她想借自己在行业的名声,看看能否引起刘志权的察觉或注意。这个念头在她心中一闪而过,却又让她感到一阵心酸。
易珊芳摘下防护面罩,露出一张略显疲惫的脸庞。岁月的痕迹己经悄然爬上了她的眼角,锁骨下方的电路图纹身从工装领口露出来,那是她对电子行业的热爱与执着,也是她青春岁月的见证。这个纹身,是她和刘志权曾经共同的信仰,是他们爱情的象征,更是她在和刘志权断绝联系的日子里,偶尔找回一丝慰藉的重要途径。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用坚定的语气说道:“再试试调整焊接温度,从 230℃开始,每次增加 5℃,首到找到合适的温度区间。” 她的声音坚定而沉稳,仿佛在给自己打气,也在给团队信心。
就在这时,手机在操作台上震动起来,武汉的区号在屏幕上跳动,如同心电监护仪上的波形,一下一下地撞击着她的心脏。易珊芳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她颤抖着拿起手机,按下了接听键。母亲的声音裹着电流杂音传来,如同晴天霹雳:“姑娘啊,你爸的病己经晚期了,医生说…… 说就这两天了……”
这句话如同一把锋利的刀,瞬间刺穿了易珊芳的心。她感到一阵眩晕,手中的镊子尖在防静电垫上戳出深痕,仿佛在刻画她内心的痛苦。易珊芳感觉自己的世界瞬间崩塌了,十年前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一发不可收拾。
十年前,深圳宝安电子厂的车间里,机器的轰鸣声此起彼伏,焊锡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中。易珊芳和刘志权并肩坐在工作台前,专注地焊接着电路板。刘志权手中的蓝宝石焊枪在灯光下闪烁着迷人的光芒,那是他省吃俭用几个月才买下的礼物,也是他们爱情的见证。“珊芳,等我们攒够了钱,就自己开一家电子厂,专门做最先进的电路板。” 刘志权的眼神中充满了憧憬,嘴角上扬,露出了自信的笑容。易珊芳抬头看着他,心中充满了温暖和期待,轻轻地点了点头。
然而,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易珊芳的母亲得知她和刘志权的恋情后,坚决反对。“那个穷小子能给你什么?你跟着他只会吃苦!” 母亲的话如同一盆冷水,浇灭了易珊芳心中的热情。在母亲的强烈反对下,易珊芳和刘志权大吵了一架,两人之间的裂痕越来越大。终于有一天,刘志权收拾好行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留下易珊芳一个人在出租屋里痛哭流涕。从那以后,他们彻底断绝了联系,仿佛两条曾经相交的首线,从此分道扬镳,再无交集。
易珊芳摸向胸前的 0201 电阻吊坠,那是用父亲当年摔碎的英雄牌钢笔尖改的,此刻正吸收着她掌心的冷汗,仿佛在诉说着岁月的沧桑。这个吊坠,是父亲送给她的礼物,也是她对父亲的思念和愧疚的寄托。
暴雨在火车穿越南岭大地时追了上来,车窗上的雨水如注,扭曲了窗外的景色,也扭曲了易珊芳的心情。车厢里,邻座男孩的 MP3 漏出《北京欢迎你》的旋律,那欢快的节奏与她此刻的心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仿佛是对她痛苦的一种讽刺。车厢电视里正播报雷曼兄弟破产的新闻,金融危机的阴云笼罩着整个世界,而她的世界却因为父亲的消息,即将崩塌。
病房里,消毒水味与焊锡膏气息诡异地重叠,仿佛将两个不同的世界连接在了一起,让人感到一阵窒息。父亲的手像干枯的葡萄藤缠住她的手腕,那微弱的力量让易珊芳心如刀割,仿佛能感受到父亲生命的流逝。透析机的运作声如同时光的车轮,在她耳边缓缓转动,每一声都像是在倒计时,提醒着她时间的紧迫。
父亲含糊的方言里,透露出深深的歉意和牵挂:“芳啊…… 那年不该让你妈锁你……” 这句话如同一把钥匙,打开了易珊芳尘封己久的记忆。她想起了那个暴雨倾盆的夜晚,母亲将她锁在房间里,不让她出去见刘志权。她在房间里拼命地敲门、哭喊,却没有人回应。最后,她只能透过窗户,看着刘志权的背影消失在雨幕中,心中充满了绝望和怨恨。
心电图突然剧烈波动,易珊芳眼睁睁地看着父亲浑浊的眼球映出她防护服上的反光条,心中充满了无奈和痛苦。“芳…… 听话…… 你把当初那个姓刘的小子给忘了吧,你应该重新找回你的生活,不要…… 不要在一棵树上吊死你自己啊……” 父亲的话如同一把锋利的刀,刺痛了她的心,也揭开了她心中隐藏在最深处的那一道血淋淋的伤疤。那个伤疤,是她多年来不敢触碰的痛,是她心中永远的遗憾。
监护仪的长鸣响起的瞬间,父亲松开了易珊芳的手,皱褶的脸上慢慢变凉。合上的眼角两行泪珠,透露出牵挂的疲惫和对生活的不舍,仿佛两行冷漠的焊锡珠,在易珊芳心里冻成了又一道飘零的伤疤。她的脸被泪水冲刷成一板僵硬的电路板,喉咙像被千万根鱼刺卡住,窒息里的喉结快速上下滚动,半晌,才哭出一声 “爸”!“您都还没看到我结婚生子,您怎么就舍得这样丢下我和妈不管啊…… 您不要走啊,我的爸爸!” 她的哭声里充满了绝望和不舍,仿佛要将这些年来的委屈和遗憾都发泄出来。
防静电手环在床栏擦出蓝色火花,泪眼朦胧中,易珊芳看到母亲瘫坐在医院的塑料椅上,腕间的檀木佛珠突然断裂,滚落的木珠在瓷砖地面拼出残缺的星座图。那场景仿佛预示着这个家庭的破碎,也预示着易珊芳人生的转折。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的生活将彻底改变,她再也没有父亲了。
“闺女啊,妈…… 对不住你,我后悔啊…… 早知道会造成这样的结果,我当初不应该那样硬生生把你和刘志权拆开啊……” 母亲的声音里充满了悔恨和自责,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滴在地面上,开出一朵朵悲伤的花。易珊芳抱着一夜之间变老十岁的母亲,抚摸着她头上的白发,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跟着抽泣声颤栗。那些被岁月尘封的记忆,那些曾经的爱恨情仇,此刻都在泪水的冲刷下,变得异常清晰起来。
“妈啊,是女儿对不住您和爸啊!我不应该赌气一个人在昆明,这么多年都不跟你们联系。现在爸走了,我会好好孝敬您的。我要把这么多年女儿欠您的,全部还回来!” 易珊芳的哭声穿过医院的走廊,在空气里留下一道道像焊疤一样的伤痕。那些伤痕是岁月的印记,是成长的代价,也是她心中永远的痛。
“你爸刚才也说了,既然现在找不到刘志权了,就把他忘了吧。你重新找过一个,这次母亲一定由你自己作主,不再干涉你的感情了!” 母亲的话让易珊芳心中一阵刺痛,刘志权这个名字,就像一个深埋在她心底的种子,虽然历经岁月的风雨,却依然在她的心中生根发芽,无法拔除。
灵堂的白炽灯管嗡嗡作响,仿佛在为逝者哀鸣,营造出一种庄严肃穆的氛围。易珊芳跪在遗像前,看着父亲年轻时的电工证照片,那是一个充满朝气和梦想的年轻人,眼中闪烁着对未来的憧憬,仿佛在诉说着曾经的辉煌与希望。母亲颤抖的手抚上她发顶,这个动作比遗照上的岁月跨度更令人心惊,仿佛在诉说着时光的无情和生命的脆弱。易珊芳想起了那年她冒雨来武汉爸爸上班的厂子里探望,工作服底下还穿着宝安电子厂的工装,那时的她,充满了对未来的期待,却不知道命运会给她带来如此多的磨难。
易珊芳突然陷入了深深的回忆。十年前,当时她和刘志权在深圳宝安电子厂工作,他们相爱着,梦想着有一天能够一起开创属于自己的事业。他们每天一起上班、一起下班,一起在出租屋里做饭、聊天,生活虽然艰苦,但却充满了幸福和快乐。然而,母亲的反对让他们的爱情戛然而止,刘志权离开了,而她也赌气来到了昆明,从此与家人断绝了联系,首到 2004 年底,一次偶然的机会在昆明遇到了村子里的一个老乡,从他口里得知她爸得了帕金森病,才恢复跟家里的联系。想起这些,易珊芳心中充满了悔恨和自责,她恨自己当初的冲动,恨自己没有勇气坚持自己的爱情,恨自己没有好好陪伴父亲。
暴雨拍打着殡仪馆的彩钢瓦顶,仿佛在为逝者哭泣。十年前被母亲扔出门的行李袋此刻躺在角落,防水布下露出半截粉色的腕带,那是刘志权送给她的礼物,承载着他们曾经的美好回忆。易珊芳小心翼翼地走过去,拿起那个行李袋,轻轻抚摸着那半截粉色腕带,仿佛能感受到刘志权的温度。她打开行李袋,里面的东西依然保存得完好无损,有她的衣服、书籍,还有一本日记本。
易珊芳在灵堂守夜灯下拆开父亲遗嘱,泛黄的纸页里夹着一张 2000 年的《长江日报》,社会版角落刊登着一则 “深圳工程师疑因情伤出走” 的短讯。看着那则短讯,易珊芳的心中五味杂陈,她知道,那一定是刘志权,那个她深爱着却又己经失去了多年的男人。短讯里说,那个工程师来自江西上饶,从深圳宝安一家电子厂离职后,就再也没有人知道他的下落.....易珊芳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她不知道刘志权这些年到底经历了什么,到底是在车内还是去了国外,是否还记得她...
佛山实验室里,真空泵发出异常的哀鸣声,仿佛在预示着什么不详的预告,让人感到一阵不安。刘志权身着蓝色实验服,静静地盯着原子力显微镜,纳米银焊料在探针下扭曲成江汉关的轮廓,那是易珊芳家乡的标志,也是他心中永远的牵挂。每当看到这个轮廓,他就会想起易珊芳,想起他们曾经的点点滴滴,心中充满了思念和痛苦。
工作日志摊在氦气循环机旁,最新一页写着:“LQ-235 通过 48 小时老化测试,申请专利号 2J235。” 那是他多年心血的结晶,也是他对过去的一种纪念。这个专利,凝聚了他无数的汗水和努力,也是他为了实现曾经和易珊芳的梦想而奋斗的成果。
助理刘玉红突然撞开气密门,气喘吁吁地说道:“刘工!深圳会展中心的技术窃取案有了新进展!”U 盘插入电脑时,监控视频里闪过戴粉色腕带的女工程师,她调试设备的姿势让示波器上的波形突然紊乱。刘志权的心跳骤然加速,那粉色腕带,那熟悉的姿势,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易珊芳,那个他深爱着却又己经失去了多年的女人。他屏住呼吸,眼睛紧紧地盯着屏幕,期待着能看到那张熟悉的脸庞。然而,当她转过身露出一张清晰的脸庞时,刘志权才清醒过来,这只是他思想空间的一场幻觉,心中霎时又充满了失望和无奈。
刘志权扯开衬衫纽扣,锁骨处的 0402 电阻纹身微微发烫,那是他对易珊芳的思念,也是他对过去生活的一种纪念。这个纹身,是他在离开易珊芳后纹的,每当看到它,他就会想起易珊芳锁骨下方的电路图纹身,想起他们曾经的誓言和梦想。当他鬼使神差地在激光焊机输入 “19980920” 时,设备突然报错,散热风扇卷起的气流里飘着若有若无的茉莉香 —— 与十年前深圳出租屋晾衣架上的香囊气息如出一辙。那熟悉的香味,让他仿佛回到了过去,回到了那个充满爱情和梦想的时光里,他仿佛看到易珊芳正微笑着向他走来,当伸出双手想要去触摸她时,却只摸到了一部冰冷的机器。
昆明厂房拆迁前夜,夜色深沉,月光如水,洒在废墟上,给这个即将被拆除的地方增添了一丝凄凉。易珊芳独自一人在废墟里翻出老式示波器,那是她刚到昆明时买的第一台设备,陪伴她度过了无数个日夜,见证了她的成长和奋斗。她轻轻拂去示波器上的灰尘,仿佛在抚摸一个老朋友,心中充满了感慨。
当探头触碰到生锈的接地端,屏幕上突然跳出诡异的正弦波,仿佛那是岁月的心跳,在诉说着过去的故事。易珊芳惊讶地看着屏幕,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感动。她仔细看着那正弦波,仿佛能从中看到自己和刘志权的过去,看到他们曾经的梦想和希望。
藏在机箱夹层的日记本扉页写着:“235℃恒温曲线,2003 年 7 月 5 日 —— 他走后的第 1460 天。” 那是她对刘志权的思念,是对过去和刘志权一起生活的一种珍贵记录。易珊芳轻轻翻开日记本,里面记录着她每天的心情和工作进展,每一页都充满了她对刘志权的思念和对未来的期待。她知道,这些记录,是她生命中最宝贵的财富,她要永远珍藏。
易珊芳合上日记本,抬头看着即将被拆除的厂房,心中充满了不舍。这里,有过她的青春,有过她的梦想,特别是有过她在无数暴风雨的日子里,不顾昼夜地寻找刘志权的痛苦回忆,。然而,时光荏苒,一切都将成为过去。她知道,己经到了自己必须放下过去,勇敢地面对未来的时候了,就像父亲临终前说的那样,她要重新找回属于自己的生活。
雨,还在不停地下着,仿佛是上天在为这个即将消失的地方哭泣。易珊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转身离开废墟,走向新的生活。她知道,无论前方的路有多么艰难,她都要坚强地走下去,因为她清楚:她的人生就是这样充满了焊痕的人生,即使现在彻底失去了刘志权,却依然还有很多其他的美景值得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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