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安的秋雨裹着焊锡味砸在铁皮屋顶上，张老板的咆哮声穿透雨幕："托尔斯先生，我们的合作到此为止！"英国工程师的络腮胡在日光灯下泛着青灰，他捏着被撕碎的合同，指节上的船锚刺青随着肌肉抽搐晃动。
刘志权站在车间的防静电帘后，看着老周佝偻着背把英国客户的样品板扔进报废箱。0402电阻从板子上崩落，在水泥地面弹跳的声音像极了老家晒干的玉米粒。
"刘工，张总让您去仓库。"易珊芳的粉色腕带沾着松香，马尾辫梢挂着细密的水珠。穿过堆满电解电容的货架时，她突然低声说："听说张总要把三号车间装监控，工人们都在传......"
仓库尽头的铁皮柜泛着冷光。张老板正用钥匙打开最底层的抽屉，掏出的黑色物体在掌心泛着金属光泽——是台爱立信GH398，天线笔首如焊枪。
"小刘啊，"张老板的拇指着手机键盘，"这是给特殊人才的高贵礼物。"他按下开机键，绿色背光亮起的瞬间，刘志权看见屏幕倒映出自己后颈的疤痕，"英国佬给的条件，我翻倍。"
手机外壳的冰凉触感让刘志权想起慕尼黑的那封录取通知。他摸出裤袋里的BP机，塑料外壳被体温焐得发烫，屏幕还显示着母亲昨天发的信息："轮椅好用，勿念。"
暴雨在傍晚转成细雨。刘志权蹲在宿舍楼后的排水沟旁，手上拿着自己在前家电子厂购买的BP机和张总给他新买的爱立信手机，感觉到这两样产品，都占据着他生命里重要的份量。易珊芳抱着文件夹跑来时，运动鞋踩碎了水洼里英国精工的LOGO倒影。
"这是托尔斯留下的。"她递过牛皮纸袋，曼彻斯特邮戳盖在封口处。刘志权摸出蓝宝石焊枪，钨钢表面刻着苏雨晴的法文名缩写，握柄处的凹槽还残留着日内瓦的雪松香。
手机突然在裤袋震动。刘志权看着陌生号码发来的"再见"，把焊枪锁进装梅干菜的铁皮柜。柜门合拢时，易珊芳的惊呼从车间传来——老周把新装的监控摄像头焊成了铁疙瘩。
深夜的宝安夜市，炒粉摊的煤气灯在雨中晕出光斑。老周灌下三瓶珠江啤酒，工牌斜挂在皱巴巴的衬衫上："我儿子......"他打了个酒嗝，"说要用示波器修收音机......"油渍顺着下巴滴在调职通知书上，"英国佬要的是你的手艺，张总要的是你的忠心。"
刘志权掰开一次性竹筷，炒河粉里的豆芽让他想起母亲腌的酸菜。手机在此时响起，哥哥的声音混着蝉鸣："电动轮椅卡在后山泥路，李叔帮抬出来了......"背景音里，新栽的橘树在夜风中沙沙作响。
回到车间时，示波器的波纹在黑暗里跳动。刘志权将英国精工的邀请函塞进老周的工具箱，转身调试那台老式YAMAHA贴片机。焊枪亮起的蓝光中，01005电阻精准落位，像秋收时洒在晒谷场的芝麻。
晨会上，张老板宣布成立"技术攻坚组"时，易珊芳正给新手机贴防尘膜。当刘志权拒绝组长职位并推荐老周时，天花板的老旧风扇突然停转，车间陷入死寂。
"你在打我的脸？"张老板的金表链卡在会议桌缝隙里。刘志权摸出调成振动的手机，听筒里显传来母亲的声音："要下雨了，李叔帮着收衣服......"
暴雨再度降临那天，英国精工的货车在厂门口急刹。托尔斯举着被焊死的车门大喊："刘！曼彻斯特需要你的......"话音被雷声覆盖。刘志权站在仓库二楼，看着雨水在爱立信屏幕上汇成溪流，突然想起苏雨晴论文里的句子："金属疲劳始于微观裂纹。"
老周带着技校生改装贴片机那周，刘志权在宿舍拆解蓝宝石焊枪。当他在手机键盘按下"彻底结束"时，示波器上的波纹突然规律如心电图——老周找到了提升贴片精度的算法。
庆功宴摆在车间，张老板开来的皇冠轿车里塞着二十箱珠江啤酒。易珊芳醉醺醺地指着星空："刘工，你看焊点像不像星星？"刘志权摸出母亲寄的桂花干，发现手机不知何时收到条陌生短信："慕尼黑的焊枪会想念深圳的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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