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凡的眼皮像灌了铅般沉重。当视野终于清晰时，消毒水的气味率先钻入鼻腔。惨白的天花板上，一盏环形灯管正发出细微的电流声，这场景熟悉得让他恍惚——若不是窗外隐约传来的海浪声，他几乎要以为回到了江城的医务室。
“哥！哥！”
“你醒啦！”
"哥！"带着哭腔的呼喊在耳边响起。高颖的脸突然闯入视野，这个总是活力西射的姑娘此刻眼睛肿得像桃子。
高凡想要坐起身，却感觉自己的身体异常疲惫。
一旁的柳依晨和高颖见状，连忙上前扶着高凡让他坐起来，靠在床头。
高凡看了看高颖两人，以及正在向内走着的几个陌生人，疑惑问道。
“禹江呢？”
高凡清楚地记得，他失去视线的前一刻，禹江正冲向他这边，但后来只听到了禹江的惨叫声，便是没有再听到禹江的动静。
高颖指了指高凡隔壁被帘子遮挡住的床位。
“医生看过了，是皮外伤，己经睡着了。”
高凡听罢悬着的心也是放了下来。
还好，都没事。
“你好。”
话音未落，皮鞋叩击地砖的声响由远及近。五个陌生人鱼贯而入，为首的男子穿着一件破旧的皮衣，看上去十分邋遢。但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左眼那道疤——从眉骨斜划至颧骨，像条蜈蚣趴在脸上。
疤脸男在床尾站定，目光在高凡兄妹脸上来回扫视。他身后穿白大褂的医生突然捏碎了手中的安瓿瓶，玻璃渣簌簌落地；而那个扎双马尾的姑娘更是死死咬住下唇，鼻尖泛起不自然的红。
空气突然变得粘稠。高凡注意到这些人看他的眼神，就像在博物馆端详某件失而复得的文物。
"静婷。"疤脸男突然开口，声音像是砂纸摩擦，"带姑娘们去休息室。"
双马尾女孩应声上前。她走路时几乎不发出声响，瓷白的脸上带着程式化的微笑："医务室需要消毒，两位妹妹跟我来。"看似邀请的语句里藏着不容拒绝的力道。
等门锁咔哒合拢，疤脸男突然松了松衬衣的领口，露出锁骨处的火焰纹身。"陆淮川刚来过电话。"他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床前，布满老茧的手掌重重拍在高凡肩头，"赤手空拳干碎影鬼，够种！"
这一巴掌拍得高凡龇牙咧嘴，却听见对方紧接着说："和你爹当年一个德行。"
听着蒋劲刚前半句，高凡刚要谦虚几句，可随即而来的那句话，却让高凡心神震颤，复杂的情绪涌入脑海，高凡立刻看向蒋劲刚，眸中充满了震惊。
“什么？”
127组其他的队员瞳孔骤然收缩，惊讶地看向高凡，特别是那对年轻的队员，眼眸都是有些。
"自我介绍一下。"疤脸男突然挺首腰板，那道疤在灯光下泛着狰狞的光，"执灯司离城127组组长，蒋劲刚。"他顿了顿，嘴角扯出个难看的笑容，"你爸的搭档。"
"沈星安，副组长。"白大褂推了推眼镜，袖口露出密密麻麻的针眼状疤痕。
"苏沁！"皮衣姑娘猛地转身，通红的眼睛亮得吓人。
"魏严。"寸头青年声音发颤，作战服胸口别着的青铜徽章叮当作响。
高凡的喉咙突然发紧。这些人的眼神太过滚烫，像是要把他烧出洞来。蒋劲刚适时转身，假装整理袖口时迅速抹了把脸："走，带你看点东西。"
虽然高凡在海边释放了一次神通，但并未像之前那样发生暴走，身体只是感到十分疲惫，在魏严的搀扶下还是跟着蒋劲刚几人来到了走廊尽头的一个房间。
站在房间门外，众人不约而同地整理着装。魏严甚至把歪斜的徽章扶了三次，首到它完全水平。当蒋劲刚按下门把手时，铰链发出的吱呀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这是我们127组的荣誉室，也是，所有在127组奋斗过的青春和生命。”
说罢，蒋劲刚轻按门把手，将门缓缓推开。
几人神情肃穆地缓步走进房间，就连脚步都变得格外轻盈。
高凡跟在后面走进来，发现荣誉室的气味很特别——檀香混着钢铁的味道，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黑色大理石地面光可鉴人，倒映着墙上密密麻麻的照片。每张照片下方都陈列着玻璃展柜，里面躺着各种残缺的物件：半截军刺、焦黑的怀表、甚至还有颗变形严重的子弹……
整个房间正对门的墙中央，则是写了个大大的执灯司三个字，字的上方则是一个用简单线条勾勒出的图形，但高凡却并未认出这是一个什么符号。
字的下方则是印着一句话：
吾以骨血铸剑，守大夏万万灯火，若黑暗来临，吾必剑锋开天，镇守山河！
看到这些文字，一时间，老爸、林先生的音容相貌在高凡脑海中浮现，高凡的胸中仿佛燃烧着熊熊烈火，一股豪情油然而生。
几人在蒋劲刚的带领下，先朝印有誓词的墙壁敬了个礼。
随后蒋劲刚为高凡讲解起来。
“这些照片都是1974年后曾经在127组奋战过的人，也是我们离城127组的功勋。”沈星安的声音突然变得柔软，他停在一张泛黄照片前，轻轻擦拭并不存在的灰尘。照片里的年轻人穿着老式军装，腰间别着造型古怪的罗盘。
顺着蒋劲刚的指引，高凡扫视过这些照片。
最开始的几张，像是被修复过的黑白照片，可以看出因为技术限制和时间的流逝，照片都是有些模糊，但经过现代技术的修复和上色后依然可以清楚分辨出照片上人的样貌，照片下则是简单介绍着此人的姓名，出生年月和籍贯。
“下方的展示柜则是每个人牺牲或者离队后，留下的一些东西，因为大部分都是战死，所以我们保存下来的也大都是破损的物件，全当是一份纪念了，从上世纪70年代之后，我们有了勋章，才统一往柜子里放入代表我们身份的勋章。”
高凡跟着众人缓缓移动。2049年的合影里，蒋劲刚左眼还没有那道疤；2052年的档案照上，面容青涩的沈星安穿着作战服，手里却握着手术刀。首到——
高凡一张张照片仔细看了过去，首到倒数第三张。
高凡在那张照片上看到了熟悉的面容。
不同于记忆里发福的中年人，照片上的男子有着猎豹般的精瘦身材，乱糟糟的黑发下，那双眼睛亮得像是淬了火。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右耳垂上那枚耳钉——此刻就躺在下方展柜里，旁边是枚缺了角的特等功勋章。
"你爹当年可是个刺头。"蒋劲刚突然嗤笑，"第一次出任务就敢徒手掏腐兽的眼珠子。"
苏沁突然噗嗤笑出声："他总说耳钉是幸运物，结果2053年让鸣空一翅膀扇飞了半边耳朵。"笑着笑着，她的眼泪大颗大颗砸在展柜玻璃上。
高凡伸手触碰冰冷的展柜。勋章表面那道裂痕像是道闪电，也像父亲总爱画的符咒最后一笔。恍惚间，他仿佛看见那个身体发福男人蹲在地上，用树枝在地上一边勾画一边对小时候的自己说："儿子你看，这招叫'雷走风切'..."
离城127组副组长：高玉林，4级强化。生于2027年12月7日，籍贯江城。2047年加入执灯司，2055年因伤退役，期间获得特等荣誉勋章一枚，荣立一等功勋3次，二等功勋5次，三等功勋2次。任职期间，共斩杀3级以下腐兽119只，4级腐兽7只，5级腐兽1只，协助第五小组击杀57号伪神“鸣空”。
"2074年1月1日..."高凡轻声念出最后一行字，突然发现玻璃倒影里，自己的眼睛不知何时也变得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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