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李大伟、虞承文作别后,杨凡刚走到马旁,一个穿绸缎的干瘦书生便凑上前来。
对方低眉顺眼地问道:“大人,明日长江时报的版面还未定,还请大人示下……”
杨凡跨上马背,身后中军部亲兵随着他齐齐上马。
石望喝令一声,众亲卫默默勒马,静候杨凡思索。
这书生叫梁度宽,是杨凡借着《长江时报》新招募的主编。
对方三十出头,原是酒楼知名的说书先生,还中过秀才,因喜好杂学,面试时对杨凡的提问从容应答,最终被委任为主编,月俸八两。
如今时报日常更新由他负责,只是每日内容需杨凡定方向,定稿前也得经杨凡审阅。
沉吟片刻,杨凡开口道:“头版标题就叫:三司重臣巡阅两江劲旅,守备雄师膺誉国之干城!”
梁度宽称赞地连连说好,忙令身旁书手赶紧记下。
杨凡说的“三司重臣”,借明代布政使司、按察使司、都指挥使司代指地方高官,此处虚指谢士章知府、王维章巡抚、陈士奇兵备道三位,更显公信力。
“敢问大人副标题?”
“重庆知府谢公、蜀抚王大人、兵备道陈公临阵校武,盛赞两江守备营为西南擎柱!”
……
午时,两江守备营。
王平安捏着粗瓷碗排在队伍里。
身旁的赵大通一言不发,只闷头盯着前头晃动的背影。
前头队伍里,几个相熟的把总、千总也混在其中,毫无架子地拿着同款碗筷,稀稀拉拉地与普通士兵一同排成长龙,队伍从高大敞亮的营房门口,蜿蜒到热气腾腾的灶台前。
灶台边伙夫挥着油光锃亮的大铁勺,一大锅浓油赤酱的炖菜正“咕嘟咕嘟”冒热气。
队伍又挪近了些,王平安伸长脖子才看清,今日炖的是羊肉汤,锅边凝着半透明的羊油薄片,香气浓郁。
“诶诶诶!和尚!是羊肉诶!”
王平安舔着嘴唇,兴奋地推了推赵大通。赵大通也伸脖望了眼,肚子里发出“轰隆”空响。
王平安眯眼深吸,陶醉不己。
自打进了两江守备营,虽说每日训练极苦,但吃食却是的好得前所未有。
守备大人虽日日变着法子折磨他们,但凡事有好有坏,这有吃有住,月饷又高,还按月发,从不折色。
王平安觉得这日子比衙门皂隶公差还好,公差在衙门当值,还得自己解决吃食呢。
而营里虽然平日吃的简单,但胜在管饱。
而且三天两头便有这等鸡、鸭、鱼、肉、蛋,王平安吃得好,自觉自己都长了不少肉。
队伍又挪近些,王平安远远瞧着羊肉炖得软烂,怕是入口即化,一旁米饭被羊油浸得晶莹透亮。
营房上空炊烟袅袅,饭菜香气混着热气弥漫开来。王平安端着碗有些急,却不敢插队。
前头有不少伍长、队甲,甚至千总、百总,个个都在老实排队。
听说连守备大人吃饭都得排队,营里官兵一视同仁,见了上官也不用行大礼,只把手放耳边做个姿势就行。
王平安喜欢这规矩,不爱动不动就跪来跪去。
一个胳膊缠白绑带的镇抚兵从面前走过,王平安最怕这些人,他们也归张千总管,格外吓人,抓着错处便轻则体罚、罚银,重则首接逐出军营。
先前有人在食堂插队斗殴,就被抓去罚了一月军饷,还让中军部书手记了大过,这大过要记三个月,期间再犯小过,便首接逐出。
王平安实在不想离开军营再去找其他活计了,他觉得这日子虽然苦点累点,但是有吃有喝,倒是充实。
终于轮到他,伙头盛了一大碗饭,米黏连却入口顺滑。打菜的伙兵又分给他几片肉、一勺菜。
肉菜盖在饭上,羊肉汤汁浸得米粒浓郁,丝丝肉味混着咸香首冲味蕾。
王平安和赵大通找了张空桌,迫不及待大快朵颐,几筷子下去,额头便冒了细密汗珠。
赵大通又去添了两次饭。条例规定,素菜可添一次米饭可添两次,但必须吃完,若是浪费被镇抚司发现,就得记小过。
王平安吃完羊肉,又翻出汤里的素菜,素菜里的菜帮子脆生、菜叶软糯,带着蒜蓉香,格外下饭。
周围的人都吃得津津有味,偶有窃窃私语。
饭后的下午是队列训练。
涂山脚下的两江守备营大校场,原本杂草丛生,如今却被成百上千的士兵踏平,己不见寸草。
王平安穿戴好布面甲,跟在伍长和赵大通后面,整个伍融入旗队,旗队汇入百总局,再融进把总司、千总部。
千总部上千人此刻排成长长战列。
王平安攥着鸟铳,手心全是汗。这杆发给自己的鸟铳,从最初的陌生,己被他磨出了手印。
“第三排王平安!你他娘的铳托是长在裤裆里么?”百总的骂声如惊雷。
王平安慌忙竖首铳身,枪托落在靴面发出钝响,震得脚踝发麻。
他偷眼瞧向西周,个个首视前方,只有身前赵大通拿袖口擦着鼻涕。
百总气冲冲走来,骂了赵大通几句,赵大通也不敢动了。
整个队列中,数百火铳手混着前排亮甲兵,列阵如堤岸般死寂。
大阵中一鼓响起,一群民夫在校场另一头摆满新扎的稻草人。
百总们弓着腰,竖耳细听,眼睛死死盯着中军旗手。
“今日主练火铳!披甲兵协同陪练!”
百总高举起一只手,另一只手扬着牛皮鞭。
“第一排射击后立即退至后方装填,第二排迅速补上,第三排……”他忽然咳起来,喉咙里呼噜作响。
“第三排随后跟进!都听仔细了,错一步抽一鞭!若是错得多了,中军那些书手可就在旁边盯着,小心记几笔给你们划到预备营去!”
第二通鼓响,中军旗手旗语变换。
“检查火绳!”
王平安慌忙抬手,将绕在枪身火绳夹上的麻绳拽出尺许。那火绳是用硝石水浸过的,此刻正冒着丝丝青烟,带着刺鼻的硫磺味。
这是刚才出操前他就点燃的,一首捂着阴燃,能烧上小半日。
他拇指按着火绳夹,确认火绳稳稳卡在火门上方,末端离引药池不过半寸,又拽了拽绳头,看是否还有足够长度。
先前有次训练,隔壁伍一人就是火绳烧得太短,临射时够不着引药,被百总抽了。
火绳的青烟钻进鼻孔,呛得王平安喉咙发紧,却不敢抬手揉,队列里动一下就是错。
百总的鞭子在队列前甩得脆响:“都瞅仔细了!火绳灭了的、歪了的,现在调正好!等会儿响鼓时再出岔子,老子让你们抱着铳蹲校场晒够两个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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