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月悬在断剑崖上空，尹成玉与林小禾并肩而立。
她弯腰去摘了一朵芍药，肩头披着的月华纱被山风掀起，露出脖颈处的伤痕。
林小禾把药篓轻轻放在青石上，篓里装着十二瓶清心丹，还有从刑堂地牢顺来的青铜铃铛，那是能暂时压制噬魂印的法器。
山风突然变得冷冽，林小禾看见她脚下积雪凝出冰花。
"什么时候动身？"
"明日卯时。"林小禾转过身强忍着痛苦看着尹成玉。
断剑崖的雪雾飘进两人之间，尹成玉抽回手的动作扯落了发带，青丝垂落时遮住了眼角泪水。
她开始剧烈咳嗽："你要……保重身体！"
尹成玉突然将半块玉珏塞进他手中，玉珏残留着体温："带着这个去十万大山找白藏长老，他或许能治好你……"
林小禾反手扣住她手腕："要不要跟我走？离开这鬼地方，只要离开我们也许都有一线生机！"
"我不能走！你还不明白吗？"尹成玉突然贴近，冰凉的手指按在林小禾心口。
残月将尹成玉的侧脸镀上一层银霜，她手中的芍药沾了雪沫，在夜风里颤巍巍绽放着最后一丝艳色。
林小禾的指节捏得发白，像在替他诉说未尽之言。
雪雾渐浓，林小禾感觉到颈间湿意，她的泪水渗进他交叠的衣襟。
这时二人听到不远处石头传来窸窣的声响。
林小禾立马警觉：“是谁！出来！”
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巨石后走出来。
尹成玉手握剑柄准备拔出剑，林小禾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放松。
“你怎么来了？”林小禾轻声的问道。
“林师兄，我不是故意打扰你和尹长老的，听说你要离开了……我想……”
说话的人正是林小禾在杂役院时给他送药的小师妹。
林小禾走到小师妹跟前，回头看了尹成玉一眼，她默默地转过身去。
小师妹鼓足勇气看着林小禾的眼睛说道：“林师兄能带我走吗？为奴为婢我都心甘情愿！”
林小禾避开了小师妹的眼神，从怀里拿出一个储物袋：“之前给你的丹药吃完了吧，这里面的丹药足够你到结丹，以后你就跟着尹长老吧！”
寂静的夜晚被抽泣声打破。
……
晨雾在林间织就青纱帐，林小禾踩着露水浸透的腐叶往北而行。
他抬手按住心口，噬魂印的黑纹蛰伏在皮肤下，像一团凝固的墨。
“主人啊主人，十来年前受伤而来，现在又是伤而走！魔族与你的因果终究还是躲不掉！”青萝从领口钻出来露出个脑袋，默默的心里想道。
江风送来潮湿的水汽，林小禾忽然驻足仔细倾听。
前方三丈处的芦苇丛无风自动，积雪压折的枯枝发出清脆断裂声。
他下意识摸向腰间，却触到个冰凉的物件——那半块玉珏被银链系着，此刻泛着莹莹青光。
"沙沙——"
黑影破空而至的瞬间，林小禾旋身错步。
腥风扑面，血瞳魔猿的利爪擦着他耳畔掠过，在青石上抓出五道深沟。
这妖兽右爪套着玄铁指套，分明是被人豢养的灵宠。
药篓翻倒在地，十二个瓷瓶竟完好无损，而青铜铃铛却不知为何碎裂多块。
林小禾心头一颤，想起昨夜整理行囊时，那些碎裂的瓷瓶早被尹成玉用冰符重新熔铸。
冰层裹着丹丸在晨光中流转，恰似她眼底坠落的泪。
魔猿的嘶吼震落松针，林小禾剑锋荡开铁爪，金石相击迸出火星。
噬魂印突然在经脉中翻涌，他踉跄着后退半步，靴跟陷入江边淤泥。
就在这时，药篓里某块青铜碎片突然发出嗡鸣，寒江水竟无风起浪。
剧痛撕扯神智的刹那，某种玄妙感应顺着水流漫上心头。
林小禾鬼使神差地并指抹过剑刃，寒江灵气顺着伤口涌入经脉，竟在噬魂印外围结成冰晶囚笼。
就在此时，魔猿再次扑来，林小禾瞅准时机一个闪身，魔猿哀嚎着跌进江中，水面翻起巨浪。
林小禾跪在浅滩剧烈喘息。
暮色西合时，他在江心沙洲发现具浮尸。
死者身着墨绿短打，腰间令牌刻着合欢宗印记，心口插着半截桃木簪。
林小禾怔怔地看着尸体：“合欢宗怎么会来到妖族，这魔族真是无处不在。”
他用剑尖挑开衣襟，溃烂的身体外加腐烂的臭味使其胃部不断地翻涌，赶紧掐诀关闭嗅觉。
没发现什么有用的信息，林小禾便走又了很久的路，找了一个可以歇息的地方，点起篝火。
篝火噼啪爆响，林小禾就着火光端详玉珏。
指尖抚过玉珏纹路，某种共鸣突然从丹田升起。
林小禾慌忙运转周天，发现白日吸入的寒江灵气，正缓缓流转。
当他引导灵气触及噬魂印时，突然传来一声脆响，某个瓷瓶的冰封裂开了。
子时的梆子声从遥远村落飘来，林小禾吞下清心丹。
月光将他的影子投在江面，那轮廓竟有些像女子执剑的剪影。
他对着虚影举起酒囊，琥珀色的竹叶青洒入江流："此去十万大山，我替你饮这第一杯。"
江风突然变得湍急，揉碎了水中残影。
第七日晌午，十万大山的轮廓终于刺破云层。
林小禾立在渡口石碑前，看瘴气如活物般在山脚游弋。
石碑上"回头是岸"西个朱红大字斑驳脱落，倒像是用血反复描摹过。
摆渡的老翁掀开斗笠，露出半张脸："客官可知规矩？"他手指敲击船桨，"乘我的船，需付三样东西：一是钱财，二是记忆，三是......"
"清心丹两瓶。"林小禾解开药篓，"外加一段往事。"
老翁浑浊的眼珠突然转动，目光黏在那半块玉珏上："原来是白藏老儿的贵客。"
船桨点水激起涟漪，迷雾中竟显出条荧光水路，"上船吧，这程不收你记忆。"
腐木船破雾而行，林小禾握紧玉珏。
瘴气凝聚成无数手掌扒住船帮，又被船头悬挂的灯笼驱散。
"公子可知噬魂印的来历？"老翁突然开口。
“您怎知我中了噬魂印！”林小禾诧异的问道。
老翁并没有首接回答，仿佛在努力回想一段记忆。
"三百年前合欢宗老祖创此邪术，本是要做长生鼎的。"船身猛地倾斜，某只苍白手臂攀上船舷，"谁料那些鼎炉受不住怨气，倒把施术者反噬了，最后被幽冥宗收服发扬光大，公子跟魔族颇有渊源啊！"
“谁愿意跟魔族有渊源，那都是邪恶……”
话音未落，船头灯笼轰然炸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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