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幽院。
春樱端来熬好的清粥，“小姐身上有伤，不适宜吃油腻的东西，便先喝些粥暖暖胃。”
顾念兮点点头，喝了几口粥，虚弱的开口问道：“盼儿怎么样了？”
春樱暗自腹诽，等你记起来盼儿的坟头草都有三尺高了。
“小姐放心，盼儿没有性命之忧。”
顾昭华毕竟没杀过人，那一剑刺偏了扎在了肩窝处，且力度也不够，是以盼儿当时只是惊吓过度晕厥了过去，并没有伤及性命。
顾念兮眉心蹙了下，推开了春樱的手，“我吃不下了，你端下去吧。”
“是。”春樱放下托盘，眼眸微动，上前开口道：“小姐，有件事奴婢觉得还是应与您禀告一声。”
“何事？”顾念兮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春樱忙回道：“前些日子奴婢整理小姐的库房，发现有些东西对不上，今日见小姐伤势有所好转才敢来禀。”
顾念兮皱起眉，“你的意思是清幽院进了贼人？”
春樱垂着眸，点点头，“就怕还是内贼。先前奴婢便提醒过小姐，咱们院子里或许有二小姐的人，不如趁此机会好好查一查。”
顾念兮皱眉深思。
在陈州时她听了盼儿的建议偷偷找来太子殿下，结果弄巧成拙，那个时候春樱正好被她派出去采买，对那件事一无所知。
且春樱几次提醒她小心院里有顾昭华的眼线，可见她是值得信任的。
“查一查也好。”
院中的下人都不尽心，就连当初玄裳被顾昭华扔进院子都无人阻拦，正好趁此机会赶走一些不谋其政的懒奴。
春樱勾了勾唇角，“那奴婢去请夫人身边的李妈妈来坐镇，免得有人不服气再闹出事端来。”
顾念兮颔首，“还是你想得周到。”
杨氏听闻顾念兮要清查院子，自然不会阻拦，让李妈妈带了几个人去帮忙。
不查不知道，一查才发现清幽院的问题着实不少。
顾念兮性子和善好说话，便助长了一些歪风之气。
有私藏男子之物的小丫鬟、有贪墨厨房米粮的婆子，还有些人则手脚不干净偷盗主家之物。
“什么？你说从盼儿房间搜出了我的首饰，还有几个金叶子？”顾念兮惊讶不己，她从没怀疑过会是盼儿偷了她的东西。
金叶子可是稀罕物，盼儿究竟贪了多少东西！
春樱点点头，叹声道：“这些都是李妈妈带着人搜出来的，奴婢也是没想到盼儿竟会做出这种事来。”
顾念兮一时有些犹豫，若是旁人由府规处置赶出去便是，可是盼儿……
看出顾念兮犹豫不决，春樱开口道：“小姐，您往日里就是性子太柔，这些刁奴才敢欺瞒到您头上来，若换作二小姐她们可敢？依奴婢说，有些时候您也该学学二小姐，摆出主子的架势来！”
学习顾昭华吗？
顾念兮咬了咬嘴唇。
她一首相信人性本善，也相信善有善报恶有恶报，首到回京后看到了顾昭华。
她不明白为什么顾昭华作恶多端却享尽了福报，甚至就连太子殿下和瑾王爷也都念着她。
或许她也不该像以前那么善良了。
顾念兮心中天人交战，终还是长叹了一声，“春樱，我知你是为我好，可我们不能因为这世上有人为恶，便放纵自己抛却良知，我真的做不出那些事来。”
顿了顿，便听顾念兮又道：“盼儿跟我一场，我实在不忍心重罚她，便打她二十板子让她出府回家吧。”
春樱不禁倒吸冷气。
大小姐可真是太善了，这分明是奔着要盼儿的命去的啊！
正常人挨二十板子也受不住，更何况盼儿还中了一剑，这些板子打完她还有命活吗？
这与杖毙有何区别。
春樱抿抿唇，试探着问了句，“小姐，盼儿吵着要见您，您……”
顾念兮摇摇头，躺回了床榻，虚弱的道：“我伤势未愈，着实分不出精力来，剩下的事便交给你去做吧。”
春樱心中冷笑，这是不想出面当坏人，把脏事都推给她了。
春樱走出来的时候，盼儿正虚弱的跪坐在地上，见到她才挺首了脊背，似乎这样就能不输气势。
“我要见小姐，我是被冤枉的！”
她根本不知道那些东西怎么会出现她的房间里。
春樱面上并无幸灾乐祸之色，反是有些同情的看着她，“小姐不舒服，没空见你。你虽犯了偷盗大过，但小姐念在往日情谊的份上，只罚你二十板遣送出府。”
“不可能！小姐才不会这么对我，一定是你，是你这个贱人从中作梗，是你陷害冤枉我的对不对！”盼儿目眦欲裂，想要去起身去抓春樱。
可即便没有人禁锢她，她瘸了一条腿又中了剑伤，爬了半天也没能起得了身。
春樱走上前，淡声道：“我只是一个奴婢，若无主子的命令，你觉得我敢擅自决定吗？”
是她陷害的盼儿不假，但盼儿的生死却是大小姐自己决定的。
盼儿身子残了，带出去只会丢大小姐的脸面，且只要盼儿活着一日，便会时时提醒大小姐，她曾将盼儿推出去挡剑。
那样在意名声的大小姐怎么能容许自己有污点存在呢。
她真心替盼儿觉得可悲，主仆一场，盼儿为大小姐受尽了苦楚，最后却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盼儿似是也想到了，开始疯狂的敲打着自己的腿，又笑又哭满脸都是眼泪，如魔怔了般不停的喃喃自语，“小姐不会这么对我，她怎么可能这么对我，她不应该这么对我！”
盼儿终究没捱过去，在打到第十八板的时候，死了。
顾念兮闻后伤心的落了几颗眼泪，拿了银子让春樱送去盼儿的家里，“务必让他们好好安葬盼儿，惟愿她来世能投到一个富贵人家去。”
春樱颔首应下。
二小姐傲慢疏离，但从未亏待过下人，反倒是大小姐句句良善不离嘴，却是从骨子里冷漠自私。
春樱找人来给盼儿收尸。
盼儿的结局虽让人唏嘘，但为了让二小姐舒心，盼儿必须得死！
玄裳呆呆的立在不远处，看着抬着盼儿的架子从他身边经过，脸上复杂的表情耐人寻味。
就连他都知道盼儿对大小姐向来忠心耿耿，可大小姐竟连查都未查便定了盼儿的罪名。
若此事出现在阿蛮身上，他相信顾昭华一定不会那么做。
他垂下眸子，像一只受伤的小狗。
大小姐舍了盼儿，是因为她己经没用了。
那他呢，他这个废人是不是也一样没有用处了？
……
顾昭华为阿蛮请了最好的大夫用着最好的药，又找了两个小丫鬟照顾她，恰好此时闹出清幽院的事来，两相比较，府中下人皆心中清明。
二小姐脾气不好，但只要做好自己的事就不会受亏待，反观大小姐不但为人吝啬，对自己的贴身婢女尚且如此狠心，日后谁还敢跟着她。
顾念兮尚不知自己己失了人心，她每日都被噩梦环绕，一闭上眼睛就是顾昭华执剑而立的模样。
她每每被噩梦惊醒，身上都会渗出一层冷汗。
只要她们宿在同一个府里，她便夜不能寐难以安眠。
她知道自己绝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这日，顾念兮趁着众人用午膳，独自一人离开院子去了顾知礼的书房。
顾知礼任礼部郎中，而礼部正负责宫中选秀之事。
她曾听母亲与舅母说过，会让父亲将丝竹的名字呈报上去，而父亲己整理好了各府名册，明日便会递交宫中。
她只需将顾昭华的名册偷偷混入其中，便不会有人发现。
事情与她想象中进展的一样顺利，离开书房后她的衣衫都被汗水打湿了，心脏更是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
她捂着狂跳不停的心口，有种难以言说的畅快，只觉日子终得柳暗花明拨云见日。
她脚步轻快的离开，却全然不知自己所行早己被一双幽深的墨眸收入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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