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推开“老张便利店”那扇沾着些许雾霾灰尘的玻璃门,门上的电子铃发出“叮咚”一声略显沙哑的轻响。
店内光线不算明亮,货架上整齐地码放着各种合成食品、营养剂、过滤芯,以及最显眼位置、用独立密封盒装着的不同规格的氧气胶囊。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和压缩食品的味道。
他习惯性地走到冷柜前,拿起几支最便宜的营养膏,又踱到氧气胶囊的货架。手指划过不同品牌和浓度的包装,最终选了两盒经济型的“基础氧”,掂量了一下,又放回一盒。精打细算是地下居民出身的本能,即使现在手背上有居民码,有些习惯也改不了。
店内的老旧壁挂电视正播放着新闻。画面里是核心区灯火通明的宴会厅,水晶吊灯折射出炫目的光,衣着光鲜的男女们举着晶莹剔透的酒杯,脸上洋溢着与这座城市灰暗底色格格不入的笑容。
播音员用激昂的语调播报:“……今日,新长安城迎来建立五十周年纪念!执政官阁下在庆典晚宴上致辞,高度赞扬了全体市民,尤其是核心区精英们为城市繁荣稳定做出的卓越贡献……”
林默瞥了一眼电视屏幕,那觥筹交错、衣香鬓影的世界遥远得像另一个星球。他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继续在货架间挑选,最终拿了一小袋合成肉干和一包硬糖。
“老张,结账。”林默把选好的东西放在柜台上。
柜台后面,坐着一个五十岁上下的男人,头发花白,脸上刻着风霜的痕迹。他只有一条腿,另一条裤管下是冰冷的金属义肢,一首延伸到膝盖上方。他正是老板老张,前快递员。
“哟,小林下班了?今天货送得顺不?”老张一边熟练地用扫码枪扫着商品,一边笑着问,声音带着老烟枪特有的沙哑。他的动作因为义肢显得有些慢,但很稳。
“还行,老样子,路上碰到几个不开眼的,活动了下筋骨。”林默掏出钱包,里面是皱巴巴的旧钞票。
“你小子,还是那么能打。”老张笑着摇头,目光扫过林默放在柜台上的氧气胶囊和廉价营养膏,没多说什么。他报了个数字,林默数出钱递过去。
“你作为快递员为什么不用快递购买啊,反而跑到这么远的超市来买?”
“运费很贵的嘛。张哥,超市干的还习惯吗?”
老张接过钱,一边整理,一边看似随意地开口:“白天的时候还有几个人,晚上连个苍蝇都看不见了。也悠闲不起来,反而感觉无聊,我们这老胳膊老腿的,也就只能在这小店里混混日子了。”
林默拿起装好东西的袋子,叼了一根棒棒糖拆开包装塞进嘴里,含糊道:“各有各的活法。你这小店挺好,清净。”
“清净?”老张哼笑一声,拍了拍自己那条冰冷的金属腿,“这‘清净’可是拿这条腿换的。”
他脸上的笑容淡去,眼神变得有些悠远,语气也沉了下来,“小林啊,看你天天在外面跑,我这当老前辈的,忍不住多句嘴。出任务的时候……千万要小心,如果不想变得跟我一样的话。”
林默咬着糖,不以为意地挑了挑眉:“嗯?怎么说?”
“当年……我也跟你一样,觉得能打,什么都不怕。”老张的声音很低,带着一种刻骨铭心的痛楚,“有一次遇到一伙抢物资的暴徒,那小子……看着也就十来岁,瘦得跟猴似的,抱着我的腿吓得首哭……”
老张的手指无意识地着义肢冰冷的关节处:“我心一软,想着这么小的孩子能干什么坏事,就没理他而是去应付其他暴徒……”
老张深吸一口气,仿佛还能感受到那瞬间的剧痛和冰凉:“没成想就这样被那小子把腿废掉了……”
他苦笑一声,声音带着无尽的悔恨:“就因为我那一瞬间的心软……赔上了一条腿,也断送了我的快递员生涯。”
老张抬起头,浑浊的眼睛紧紧盯着林默,带着过来人的沉重告诫:“记住,小林!在咱们这鬼地方,尤其是面对那些暴徒,仁慈就是对着自己捅刀子!不管对方看起来多可怜,多弱小,只要他拿起武器对准了你,就绝不能犹豫!你的任何一丝心软,都可能让你,或者让你想保护的人,付出你承受不起的代价!”
林默嘴里棒棒糖的甜味似乎淡了些。
他看着老张眼中深刻的痛苦和那条反射着冷光的义肢,沉默了几秒,然后咧嘴一笑,拍了拍老张的肩膀,语气依旧带着惯常的轻松:“知道啦,老张!别担心,我很强的!我林默打架,什么时候手软过?走了啊!”
他拎起袋子,推开门,防毒面罩的金属卡扣发出轻微的“咔哒”声,自动覆盖住他的口鼻。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外浓重的雾霾夜色里。
老张望着林默消失的方向,便利店门口昏黄的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阴影。他缓缓地、深深地叹了口气,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神情,有担忧,有感慨,最终化作一声低低的、几乎听不见的自语:
“唉……我居然拿王牌跟我们这些人做比较……真是老了,瞎操心……”
柜台上的老电视里,核心区的宴会依旧在继续,碰杯声和欢笑声隐隐传来,与便利店内的寂静和门外雾都的冰冷,形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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