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那一声充满了迷茫与痛苦的、关于“我是谁”的终极叩问,如同一块巨石,沉甸甸地,砸入了静室这片宁静的空气之中,久久,没有回音。
他像一个溺水者,在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吐出了最后一个求救的气泡之后,便彻底失去了所有力量。
只能无助地,等待着最终的审判或……救赎。
他那双通红的、充满了期盼与恐惧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紧紧地,盯着眼前这个唯一可能给予他答案的、清冷的女孩。
姜晚星没有立刻回答他这个充满了哲学与玄学意味的、沉重的问题。
她只是,再次为他,续上了一杯滚烫的清茶。
那袅袅升起的水汽,模糊了她那张清丽绝尘的脸,也让她那双清澈的眼眸,显得愈发……深邃难明。
她看着他,用一种比之前更加平静,也更加……锐利的语气,缓缓开口,问出了一个看似毫不相干的问题:
“除了身份的错乱感,和巨大的孤独感之外……这三年来,你的身体,或者说……你的精神,是否还有其他……不同寻常的反应?”
“尤其,是在夜晚。在你睡着之后。”
沈砚那因为脱力而略显涣散的瞳孔,在听到“夜晚”和“睡着之后”这两个关键词时,骤然……收缩了一下!
一股比回忆车祸死亡时,更为剧烈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如同最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
他那刚刚因为倾诉而略微放松下来的身体,再次不受控制地紧绷了起来!
双手,死死地攥成了拳,指节因为用力而捏得发白!
他下意识地想要摇头,想要否认。
因为,那才是他隐藏在所有秘密之下,最核心的、也最……恐怖的秘密!
那个让他觉得自己不是人,而是一个……真正的、游荡在人间的……孤魂野鬼的秘密!
可当他对上姜晚星那双仿佛能洞穿一切人心虚妄的、平静的眼眸时。
他知道,任何的隐瞒,都毫无意义,且……愚蠢至极。
她,是他唯一的希望。
在唯一的希望面前,他必须,也只能,选择最彻底的……坦诚。
“有……”
他的嘴唇,因为紧张而变得有些干裂,发出的声音,也带上了剧烈的、无法抑制的颤抖。
“我……我几乎……每一个夜晚,都在经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我……我会……‘魂魄离体’。”
当“魂魄离体”这西个字,从他的口中,艰难地吐出时,他感觉自己浑身的力气,都仿佛被彻底抽空了。
他像一个终于承认了自己是“怪物”的可怜人,羞耻地,低下了头,不敢再去看姜晚-星的眼睛。
“每当我在深夜,进入深度睡眠之后……”
他闭上眼,仿佛要将自己,重新拉入那场持续了三年之久的、永无止境的噩梦。
“……我便能感觉到,我的意识,或者说……我的‘我’,会变得越来越轻,越来越轻……”
“就好像……有一根无形的线,在我的头顶,轻轻地,向上拉扯着我。而我的身体,则像是一件被脱下的、沉重的、不再属于我的衣服,被留在了那张冰冷的、华丽的大床上。”
“然后,我便会……飘起来。”
“我能清晰地,‘看’到我自己。看到那个名叫‘沈砚’的、拥有着完美睡颜的男人,正安静地躺在床上,呼吸平稳,胸口有规律地起伏着。可我知道,那具躯壳里……是空的。”
“而真正的‘我’,则像一个透明的、没有实体的幽灵,悬浮在天花板上,冷冷地,注视着那具……既熟悉又陌生的皮囊。”
“那种感觉……真的……很可怕。”
他的声音里,带上了浓重的、无法掩饰的恐惧。
“那种灵魂与肉体被彻底割裂开来的感觉,那种……自己看着自己的感觉……每一次,都让我觉得自己……不是一个活着的人。”
“我会不受控制地,穿过天花板,穿过墙壁,飘出那间豪华的公寓。”
“然后,在京城那片繁华而又空旷的夜色中……漫无目的地……游荡。”
“我像一个真正的孤魂野鬼,飘荡在那些高楼大厦之间。”
“我能看到城市里那些彻夜不熄的霓虹,能看到街道上那些喝醉了酒、相互依偎着的情侣,也能听到从那些亮着灯的窗户里,传出来的、模糊的争吵声和欢笑声……”
“整个世界,都像是一部与我无关的、无声的电影。我能看到一切,听到一切,却……无法触碰,也无法被感知。”
“我就像一个……被整个世界所遗忘的、多余的……观察者。”
姜晚星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
但她那持着茶杯的手,却在沈砚说出“夜夜离魂”之时,极其细微地……停顿了一下。
她的心中,早己掀起了惊涛骇浪!
魂魄离体!
而且是长达三年的、夜夜离魂!
凡人三魂七魄,各司其职,共同构成一个完整的生命体。
魂魄,是人之根本!
魂不守舍,轻则精神萎靡,重则……痴傻癫狂,甚至……暴毙而亡!
他……他究竟是靠着什么,才能在这种魂魄夜夜离散的情况下,支撑了整整三年?!
沈砚并不知道姜晚星内心的震惊,他依旧沉浸在自己那痛苦的回忆之中。
“这种游荡,并非完全没有规律。”
他努力地回忆着那种感觉。
“我总觉得……好像有一股很微弱、却又很执着的力量,在……牵引着我。它似乎想让我去某个地方,但那个方向,却总是模糊不清,若有若无。”
“同时,我自己,也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他的眉头,痛苦地纠结在了一起。
“我不知道我在找什么。有时候,我以为我是在找‘顾望’的家,想回去看看我爸妈。有时候,我又觉得,我是在找……某个,我早己遗忘了的、对我而言……无比重要的东西。”
“可每一次,都是徒劳无功。我只能像一个迷了路的孩子,在黑夜中,漫无目的地,一圈又一圈地,游荡,盘旋……”
“这种状态下的我,很脆弱。我能感觉到,黑夜里,有很多……不干净的东西。有很多充满了恶意和怨念的、冰冷的‘气’。我不敢靠近它们,只能凭着本能,远远地躲开。”
“首到……天快亮的时候,那股将我拉回身体的力量,才会出现。”
“我会像一颗从高空坠落的陨石,不受控制地,重新……砸回我自己的身体里。”
“每一次的‘归位’,都像是经历了一次死亡。”
“而第二天醒来,等待我的,便是……极致的、如同被抽干了所有骨髓般的……疲惫与空虚。”
他说到这里,抬起头,那双通红的眼中,充满了血丝与绝望。
“观主,现在,你应该明白了吧?”
“为什么我的精神状态会长期不佳,为什么林岚和所有人都以为我只是压力太大、睡眠不好。因为……我的魂,几乎就没在我的身体里,安安稳稳地待过一个……完整的夜晚!”
“也正是因为这样,我身上的‘气’,才会越来越弱,我的‘运气’,才会越来越差!那个所谓的‘借运咒’,才能如此轻易地,从我身上,吸走一切!”
他终于,将自己这三年来,最深、最核心、也最恐怖的秘密,给彻底地,剖析在了姜晚星的面前。
他像一个等待着最终宣判的死刑犯,等待着她的答案。
静室之内,再次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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