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消毒水的气味和心电监护仪单调的滴答声中缓慢爬行。
手术后的叔叔,像一艘经历风暴后勉强靠岸的破船,在ICU的无菌世界里沉浮。苏姨的动作,快如闪电,重若雷霆,却又如同深海的暗流,表面波澜不惊。
她没有出现在集团总部的风暴中心,甚至没有亲自再打一个电话来询问。首到那令人窒息的等待终于结束——张院士亲自告知,叔叔闯过了鬼门关,生命体征趋于平稳,可以转入特护病房——这个消息,仿佛才拨动了苏姨那根沉寂的心弦。
她来了。
没有前呼后拥,没有刻意的彰显。就在叔叔被安顿进那间由“响尾蛇”小队里三层外三层严密把守、连只飞虫都休想潜入的特级VIP病房后不久,她提着一个看起来再朴素不过的保温食盒,在那个如同人形兵器般气场强大、眼神锐利如刀的“剃刀”队长亲自陪同下,静静地出现在医院那条冰冷、漫长、弥漫着死亡与消毒水气味的走廊尽头。
她没有立刻推开那扇厚重的病房门。只是隔着宽大的、擦得透亮的观察窗,静静地站在那里。走廊顶灯惨白的光线斜斜打下来,勾勒出她优雅而略显单薄的侧影。
她微微仰着头,目光穿透玻璃,长久地、专注地凝视着病床上那个戴着氧气面罩、脸色苍白得几乎透明、在药物作用下陷入深度沉睡的男人——我的叔叔,林珞山。
那一刻,我、双眼布满血丝却强行按捺着狂暴冲动的陈哥、以及紧紧依偎在陈哥身边、脸色依旧苍白的林悦,都站在不远处。我们谁也没有出声,连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了。
我看着她温婉沉静的侧脸,那平日里雍容淡定的线条此刻紧绷着,下颚的线条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坚毅。
一种无形的、沉重如山的压力弥漫开来,仿佛能听到她平静外表下,那足以将整个津城连同廖峰王虎一起碾为齑粉的滔天怒火在无声咆哮!以及那股不容置疑的、如同亘古磐石般坚不可摧的守护意志!
这位执掌着千亿帝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女人,此刻彻底卸下了所有优雅从容的面具,只余下一个灵魂对另一个灵魂最原始、最纯粹、也最暴烈的守护本能。
这一幕带来的冲击,远超任何力量展示,让我们的灵魂都为之震颤和敬畏!苏姨所掌控的力量,其冰山一角己足以撼动世界,但此刻,这力量只为守护一人而存在。
几天后,在药物的作用下,叔叔终于艰难地掀开了沉重的眼皮。
陈哥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扑到了床边,这个铁打的汉子,眼眶瞬间就红了,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和哽咽:“山哥!山哥你醒了!太好了!太好了!”
他俯下身,用低沉却无比清晰的声音,像汇报战况一样,将苏姨所做的一切——从天而降的神医团队、铜墙铁壁般的安保、再到那场震动全球金融市场的精准绞杀——事无巨细地,如同烙印般刻进叔叔初醒的混沌意识里。
叔叔沉默了。非常、非常久。久到窗外的光线都偏移了几分,久到我几乎以为那沉重的药效又将他拖回了黑暗。
他那双初醒时还带着迷茫和痛苦的眼睛,在陈哥的叙述中,一点点凝聚起震惊、难以置信、以及一种深沉的、几乎将他淹没的复杂情绪。
然后,他极其艰难地、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点一点地转动脖颈。目光越过陈哥宽厚如山的肩膀,艰难地投向病房角落。
苏姨就坐在那里。午后的阳光穿过百叶窗,在她身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她穿着一身柔软的米白色羊绒衫,手里捧着一本摊开的书,低垂着眼帘,宁静得像一幅被时光定格的古典油画。
阳光在她发梢跳跃,柔和得仿佛能抚平世间一切伤痛。但我知道,这幅岁月静好的画面之下,蕴藏着何等翻江倒海的力量和尚未完全平息的、足以焚毁一切的雷霆之怒。她的平静,是风暴过后的深海,表面无波,内里却蕴藏着足以吞噬一切的力量。
病房里安静得只剩下仪器规律的滴答声,还有叔叔粗重而艰难的呼吸声。
叔叔的嘴唇翕动着,干裂的唇瓣微微颤抖,似乎有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却被巨大的虚弱和胸腔的剧痛死死锁住。
我看到他眼中翻涌着惊涛骇浪——难以置信的震撼,山岳般沉重的感激,还有一丝我无法完全解读的、深沉的愧疚,以及一种仿佛灵魂被撼动后的复杂情愫。
最终,所有激烈的、汹涌的情绪,都冲破了那层虚弱的桎梏,化作一声低沉、沙哑,却仿佛耗尽了全身力气、蕴含着无尽情感与重量的呼唤:
“…梅姐。”
那声音微弱,却清晰地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
他停顿了更久,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肋下的剧痛,让他的眉头紧锁,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但他还是固执地、一字一顿地,像是从灵魂最深处,从血肉模糊的伤口里,用力地挤压出来:
“这份情…我林珞山…记一辈子。”
苏姨闻声抬起头。她没有丝毫惊讶,仿佛早己预料。她合上手中的书,动作依旧是从容不迫的优雅。
她站起身,步履平稳地走到床边。脸上带着我熟悉的、令人心安的温婉笑容,但此刻,那笑容里淬炼出一种前所未有的、不容忽视的坚毅光泽,如同经历烈火焚烧后更显温润也更为坚硬的玉石。
她没有说任何客套的安慰之词,目光自然地落在床头柜那个红润的苹果上。她拿起旁边消过毒的水果刀,刀锋在灯光下闪过一道微冷的寒芒。
然后,她开始削苹果。
她的动作依旧行云流水般优雅,手腕稳定得没有一丝颤抖。锋利的刀刃紧贴着苹果光滑的表皮,稳定、均匀、一丝不苟地移动着。
那长长的、近乎透明的、薄如蝉翼的苹果皮,如同一条完美的丝带,均匀而连续地垂落下来,从头至尾,没有一丝断裂。
那稳定精准的刀锋轨迹,那掌控一切的节奏,仿佛蕴含着某种强大的、令人心安的定力,一种足以抚平世间一切焦躁与伤痛的力量。这不是在削一个水果,这更像是在完成一种仪式,一种无声的宣告。
削好后,一个完美无瑕、晶莹剔透的苹果呈现在她手中,如同精心雕琢的艺术品。她没有递给叔叔,也没有询问,只是轻轻地将它,递到了叔叔微微干裂的唇边。
她的声音柔和,像山涧清泉,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穿透人心的力量,清晰地传入我们每个人的耳中:
“醒了就好。”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我们这些屏息凝神的旁观者,最后落回叔叔脸上,那眼神深邃而坚定,带着绝对的掌控和承诺,“虚礼就免了。现在,什么都别想。”
她微微加重了语气,带着一种近乎命令的守护意味:“把身体,给我养结实了。后面的事,” 她停顿了一下,那简单的三个字重若千钧,“有我。”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如同两道无形的电流碰撞。时间仿佛在那一刹那被无限拉长、凝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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