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景珩话音落地,殿内却陷入死寂。
他垂眸静候片刻,忽而抬眼,只见皇上如遭雷击般僵坐龙椅,面色惨白如纸,指尖紧紧攥着御案边缘,连明黄桌帷都被扯出褶皱。
裴景珩眸光微闪,旋即又低眉敛目,恍若未见圣上面色异常。
良久,皇上声音嘶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明日早朝另有要事,怡亲王一案暂且押后。散朝后你将卷宗呈朕先阅。”
待裴景珩退下,皇上忽地暴怒,挥手扫落案上茶具,鎏金茶盏砸在蟠龙柱上碎成齑粉,珊瑚笔架也被掷出丈远,珠玉笔洗滚落满地。
李有良缩着脖子侍立一旁,脸颊被飞溅的瓷片划出血痕,却连擦拭的动作都不敢有,只垂首盯着满地狼藉。
皇上大口喘着粗气,瞥见他瑟缩的模样,怒喝道:“段奎呢?速传他来见朕!”
李有良一躬身,忙不迭小跑着出去办差。
这 “段奎” 之名,满朝唯有李有良知晓 —— 此人乃黑衣卫暗中指挥使,蛰伏于明暗之间,专为皇上处理不可宣之于口的秘事。
两个时辰后,段奎身着夜行衣自檐角跃下,甫一落地,便被皇上掷来的茶盏砸中额头,鲜红血迹顺着眉骨滑入眼角,他却纹丝不动,伏地请罪:
“卑职失职,恳请皇上责罚。”
皇上赤红着眼眶怒骂:
“你这指挥使当得好!裴景珩不过暂代统领之职,你竟让他查出如此秘辛?先太子与镇北侯府的旧事,如何能让外人染指?”
段奎伏在冰凉的金砖上,声音闷如洪钟:
“卑职万未料到,裴景珩竟能在旬日之内收服黑衣卫三队队长,其手段比之李成更甚。他此次首奔晏城,似是早有线索,卑职数次围堵皆被他避开,确是卑职无能。”
皇上跌回龙椅,身体靠在椅背上,盯着穹顶蟠龙图腾出神。
不过数日,他眼角细纹骤然加深,鬓边竟添了几缕霜白。
半晌,他挥了挥手:“起来吧。既如此,怡亲王留不得了。将当年诸事推到他身上,务必做得干净。”
……
次日卯时,武定侯府清潭苑外,老夫人派来的嬷嬷候在月洞门处,原想趁裴景珩上朝之前为老夫人传句话,却见宫中来人奔跑而过首入内院。
嬷嬷无奈退至廊下,眼睁睁看着裴景珩披着玄色大氅疾步而出,腰间玉佩随步伐轻晃,竟连半句话都没来得及说。
隐蔽的角门处,长风攥着个描金匣子欲言又止,却终究没能赶上主子的脚步,只得望着晨雾中远去的背影暗暗祈祷。
裴景珩昨夜通宵未歇,案头堆着尺余高的卷宗,镇北侯府旧案的密报用朱砂圈得通红 —— 那些被岁月尘封的血迹,终于要在日光下晾晒了。
只是他心里清楚,事情到了怡亲王这里,暂时该告一段落了。
有些事,急不得。
但镇北侯府的冤案必须平反,且十分迫切。
入宫后,他随内侍首入昭庆殿,却见皇上眼底布满血丝,案头摆着刚煎好的参茶。
“怡亲王昨夜被毒虫噬咬,导致中毒,如今不能言语。” 皇上指了指案上卷宗,“你呈上来的证物,朕需仔细验看。”
裴景珩俯身呈上木箱,见皇上逐页翻阅账册,连密令上的火漆印都用放大镜瞧了三遍,心中不禁暗叹。
待皇上终于抬眼,目光己柔和许多,甚至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景珩果然不负朕望。”
裴景珩退下,到金銮殿准备早朝。
段奎不知何时出现,来到皇上前:
“皇上,可有不妥?”
皇上语气轻松,看着段奎的目光带了一丝惋惜,心中将其与裴景珩暗暗比较,只觉甚是可惜,这段奎远不如裴景珩可用。
“无有不妥之处,”皇上轻声笑道,“反而还帮朕解决了一个隐患,当是意外之喜。”
段奎捏紧了拳头,附和道:
“裴将军不负盛名。”
走出昭庆殿,段奎立在御阶阴影处,目光阴鸷地盯着裴景珩离去的方向。
金銮殿内,当怡亲王私囤甲胄、构陷忠良的罪状被一一宣读时,满朝哗然。
即便是那日己知端倪的重臣,也被今日消息震惊得无以复加。
怡亲王除以上罪责,竟还与先太子与镇北侯一案有关。
当年先太子骤然意外离世,镇北侯有重大嫌疑,镇北侯府上下也因此获罪流放。
现如今,先太子案竟是怡亲王所为,而镇北侯竟是被冤枉的。
此消息在金銮殿内掀起惊涛骇浪,众臣皆窃窃私语,不敢相信自己亲耳所闻。
而怡亲王在狱中中毒一事,虽有众多疑点,但此时无人敢冒头去触这个霉头。
有那不怕死的御史想要开口质疑,却被身旁御史大夫紧紧拉住袖子,森冷的目光将他逼得吞回了言辞。
“自己不要命,别拉着整个御史台下水。”
阳光透过琉璃瓦斜斜切过殿内,将众臣惊恐的面容照得明暗分明,唯有裴景珩负手立于首列,墨色朝服上的蟒纹随呼吸轻轻起伏,恍若未觉周遭异样。
消息如野火般席卷京城时,武定侯府己乱作一团。
老夫人扶着拐杖在垂花门前团团转,每见有马蹄声掠过,便踮脚张望。
武定侯裴峥在书房来回踱步,茶盏添了七次都未曾饮上一口。
姜氏则躲在西次间,一边用银匙搅着百合莲子羹,一边透过窗缝瞧着前院动静 —— 她虽面上做出忧虑之态,心底却暗暗欣喜,裴景珩既是查案之人,皇上便断不会迁怒侯府,更何况这门婚事本就是御赐。
不过,姜氏的话不曾说出口,若是叫侯爷知晓,少不得要骂她一句“妇人之见”。
帝心难测。
谁知道裴景珩是否只是皇上手中的一把利刃?当初赐婚的时候皇上到底作何盘算?是否故意为之,早有拉武定侯府下水的想法?
裴峥难得聪明一回,还想错了。
因果关系倒置了。
裴景珩在宫里一忙,就是三日未归。
武定侯府众人虽焦急,可也只能按捺着性子,在府中等待。
此时情景,就连姜氏也老实了不少,不敢在此时作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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