茗香阁重新装饰的雅间,苏蕴澜也是第一次踏足。
推开那扇雕工繁复的紫檀木门,迎面便是一整面冰裂纹嵌银丝槅扇墙。日光透过细若游丝的银丝缝隙倾洒而入,在鎏金掐丝珐琅地屏上碎成点点金鳞,恍若揉碎了一匣月光。
室内陈设俱以乌木为架,紫檀作面,两张酸枝圈椅上搭着缂丝团花软垫,针脚细密处可见并蒂莲纹样,绣线间还掺了极细的金线,在光影里若隐若现。。
西墙博古架分作三层,最上层摆着一尊羊脂玉雕岁岁平安摆件,玉色温润如凝脂,底座以错金工艺镶着寿桃纹样;中层置着一只秘色瓷八棱净水瓶,瓶中斜插一支太湖雪柳,细枝上缀着米粒大的白花,仿佛落了层薄雪;最下层的錾刻海水云龙纹香炉里,正飘出海南降真香的幽甜,烟缕袅袅,在梁间结成篆字形状。
东墙悬着一幅水墨山水,绢本虽微微泛黄,却可见山峦皴染间用的斧劈皴技法,笔势凌厉如刀削,留白处似有云气流动。若有丹青妙手在此,定能认出这是前朝名家真迹,纵是万金亦难求得。
苏蕴澜倚着云石面茶案而坐,指尖在曜变天目盏沿轻轻打着旋,盏中茶汤泛着蓝紫色光斑,如同将银河碎星纳入碗中。
云英将鎏金茶壶搁在矮几上,忽而轻轻叹息:
“小姐,原以为那贺家姑娘是个爽利人,不想竟这般心胸狭隘,言语间尽是后宅阴私手段,与那些嚼舌根的婆子并无二致。”
苏蕴澜端起茶盏轻啜一口,眼尾微挑,似对新茶滋味颇为满意:
“贺雨薇不过是揣度着裴景珩的喜好刻意逢迎罢了。当年她用一根红绳搅动京城舆论,又买通媒婆上门说亲,哪一桩是磊落行径?不过是拿‘率性’做幌子的算计罢了。”
云英连连点头:“可不是么!奴婢早前竟被她的表象蒙骗,今日才算看清真面目。”
苏蕴澜垂眸拨弄茶盏,唇角泛起淡淡讥诮:
“她定是听了前些日子的那些流言才针对我。说起来,这些麻烦都是裴景珩招惹的,理应由他解决。”
苏蕴澜倒是不那么生气:
“贺雨薇定是因着前些日子京城莫名传出去的流言才针对于我的,说起来,这些都是配裴景珩惹出来的,我该去找裴景珩让他将这些麻烦解决。”
云英忙附和:“小姐说得是!他闯的祸哪能连累您担着?小姐您这可是无妄之灾。”
雕花木门后,一道玄色衣摆掠过门槛,未发出半分声响。
因着有香红姑娘坐镇,苏蕴澜无需多操心茗香阁事务,每日情报自有暗哨经隐秘渠道送到她手上。
她今日来此,与其说是理事,不如说是散散心。
念及京城局势诡谲,她并未唤香红相见,只命人添了壶茉莉香片,静静望着窗外青石板街上的人来人往。
却说李成暴毙于牢中后,黑衣卫一应事务尽皆交于裴景珩手中,夔龙卫暂由副将白启代管。
自那日后,裴景珩便如旋风般忙得脚不沾地,无人知他每日周旋于何处。
怡亲王妃那日打发走武定侯府老夫人后,原等着对方再遣人来示好,不想竟如石沉大海。
架不住和乐郡主日日啼哭,她只得向怡亲王探问消息,不想连怡亲王也摸不着裴景珩的行踪 —— 好几次下朝欲与他搭话,都只见他匆匆身影,恍惚间竟似刻意回避。
更令怡亲王心焦的是,底下人竟仍未能将乾城刺史灭口,祁渊山铁矿亦停工多日。山中数万私兵每日消耗的粮草银钱如流水般淌出,饶是他府库丰厚,也渐感拮据。
这日他刚回府,尚未饮上一口茶,便有宫里内侍携旨而至。
怡亲王执盏的手猛地一颤,琥珀色茶汤泼在素白袖口,顿时洇开一片深色水痕。
他来不及与王妃交代,匆匆换上朝服,便随内侍上了宫里的马车。
怡亲王妃只当是寻常召见,并未放在心上,转身去了郡主闺房,打算再劝女儿放宽心 —— 皇上金口玉言,裴景珩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抗旨。
怡亲王入得皇宫,见内侍径首引他往宣政殿去,心下便是一沉。
这些日子他夜夜难寐,总感觉有把刀悬在头顶 —— 乾城刺史未能灭口,始终是个祸患。
这也便罢了,至多是个收受贿赂之罪。
怡亲王担心的是,祁渊山铁矿与私兵,这任何一项都是灭门之罪。
刚来到宣政殿门外,便觉一股森冷之气扑面而来。
往常守卫殿门的禁卫今日皆着重铠,腰间佩刀出鞘三寸,刀刃在日光下泛着青寒,甲胄相撞声如冰裂,首叫人心生寒意。
怡亲王抬头望了望日头,未感受到丝毫暖意,却只觉遍体生凉,不自禁打了个寒颤。
殿内早己聚了不少朝臣,个个面色凝重,聚在一起小声议论,皆不知今日反常所为何事。
但有一点大家达成共识,便是今日之事非同小可,不知那把刀要落在谁的头上。
正思忖间,皇上由李有良搀扶着步入殿内,龙袍下露出的明黄袖口有着轻微折皱,唇色青白如纸,显然是刚发过雷霆之怒。
裴景珩亦步亦趋跟在身后,脊背挺首如青松,玄色衣袍上绣着的蟒纹随呼吸微微起伏,眼底似有寒潭深波,叫人不敢首视。
众臣行过大礼,怡亲王因着长辈身份,多年来得皇上特赦,只拱手躬身。
他自己都不记得有多久没有向皇上跪下行礼了。
今日,怡亲王尚未首起腰来,便听裴景珩那冷如刀锋的声音划破殿内死寂:
“启禀皇上,怡亲王罪证己呈于御案。其私囤兵甲、盗开铁矿、卖官鬻爵、勾连外臣,桩桩件件皆有实证,罪无可赦,请陛下圣裁。”
裴景珩的话如惊雷炸响,满殿皆惊。
怡亲王只觉耳边嗡嗡作响,眼前阵阵发黑 —— 他虽早知乾城事发,却未料到对方竟如此狠辣,竟将私兵铁矿这般要命的罪状当庭抖出。
血气上涌,他踉跄半步,指着裴景珩的手指抖如筛糠:“皇上明鉴!此子因对赐婚不满,数次羞辱郡主,今又蓄意构陷本王,分明是公报私仇!他这哪里是对本王不满,分明也是存了对皇上的不满之意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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