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蕴澜忽然想起什么，不顾尚有些虚弱的身体，翻身下榻，伸手摸上榻下的一块青砖。
只一瞬间，苏蕴澜脸上血色全无，指尖顿住——那方青砖下的暗格，本该躺着那本账册，此刻却只余冰凉砖石。
她喉间涌上腥甜，攥着榻边纱帘的指节泛白。
“云英云蕊，收拾东西，即刻启程。”
云蕊有些欲言又止：“小姐，您昨夜才发过寒热……”
“快！”
苏蕴澜己经撑着雕花床柱起身，伸手抓过旁边衣衫胡乱往身上套着。
云英云蕊不敢多言，匆匆收拾细软。
出城的马车碾过青石板路，颠簸得苏蕴澜心口发疼。
她靠在软垫上，指尖无意识着袖中舆图 —— 幸得前日将这神秘舆图换了藏处，否则此刻当真要被裴景珩拿捏住七寸。
想起他那幽深如寒潭的目光，她忽觉后颈泛起细密冷汗。
她现在几乎可以确定，自己就是因为裴景珩的缘故才一次次头痛，甚至引得体内寒毒躁动。
裴景珩可比那李成难对付多了。
三日前李成暴毙于刑部大牢，狱中看守被钱保全买通的事，如今怕是传得满城风雨。
想必楚羽烟就是听闻这个消息后才血崩不止，腹中胎儿怕是难保。
而裴景珩......远比表面看上去更深不可测。
他明明是皇上眼前的红人，但他似乎与黑衣卫并不同心。
苏蕴澜不敢保证，裴景珩拿到账册到底会做什么，她很担心裴景珩会首接交给皇上。
想到这，苏蕴澜的头又疼了。
暮影将马车赶得飞快，两日过后，马车终于停在乾城斑驳的城门前。
苏蕴澜掀开青布帘，望着城门上剥落的朱漆，忽觉一阵晕眩。
这座位于京城西南五百余里的小城，连青石路上的车辙都透着荒凉。
客栈歇脚一夜，晨光刚染透窗纸，她便换了玄色劲装，束起长发扮作公子。
云英云蕊牵着骏马候在巷口，两人虽着男装，剑眉星目间却难掩女儿英气。
根据舆图显示，做了红色标记的位置该在乾城外，距城门不超过二十里路。
刚出城门，暮影的黑马突然昂首嘶鸣，打断了众人脚步。
前方官道上，一辆镶金错银的马车横在路中，车帘掀起，转出个滚圆身影。
那人身着织金蟒纹锦袍，手中湘妃竹扇摇得 "哗哗" 作响，三络羊脂玉流苏在他肥厚的掌心晃荡。
“何处来的狂徒！”
胖公子眯起被肉挤成缝的眼睛，绿豆大的瞳孔扫过苏蕴澜腰间玉佩，“在乾城纵马冲撞，可知这是刺史府的地界？”
暮影的软剑 “噌”地出鞘半寸，苏蕴澜却抬手按住他的手腕。
指尖触到暗卫袖中绷紧的肌肉，她低声道：“莫要节外生枝。”
“小郎君倒是识趣。”
胖公子踱步上前，身上龙涎香混着汗味扑面而来，“在这乾城，只要伺候得本公子舒坦，便是劫官银的响马，也能保你平安无事。”
他肥厚的手指朝着苏蕴澜下颌伸过来，还未到近前，云蕊当场干呕出声。
那肥胖男子瞬间便被惹恼，身后一群护卫上前将几人团团围住。
苏蕴澜深吸口气，按捺住心中狂怒，最终还是跟着胖公子回了城。
刺史府朱漆大门洞开，鎏金兽首衔环映着日光刺得人睁不开眼。
苏蕴澜跨过门槛时，瞥见门钉上攀着的青苔 —— 如此奢靡的府邸，竟连门户都不曾仔细修缮。
穿过九曲回廊，檐下灯笼皆用鲛绡所制，在风中轻轻摇晃。
丫鬟们手中呈着托盘匆匆而过，发间银饰叮当作响。
一个梳着双髻的小丫鬟躲避不及，怀中琉璃花瓶摔落，碎了一地。
“废物！”胖公子扬手便是一巴掌，小丫鬟踉跄着跌倒在太湖石旁，嘴角渗出鲜血。
苏蕴澜望着地上瑟缩的身影，袖中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正欲开口，忽闻胖公子问那小丫鬟：
“今日府上何事，你们如此慌慌张张？”
小丫鬟不敢擦拭嘴角鲜血，膝行上前垂着脑袋回答：
“回二公子，今日老爷请了贵客到府，前院正在准备宴席。”
胖公子眼珠滴溜溜乱转，突然转向苏蕴澜，肥厚的脸上堆起笑纹：“小郎君莫怕，不如随我去宴席上玩玩？”
未等她推辞，那只带着汗腻的手己抓向她手腕。
暮影身影一闪，软剑鞘重重磕在胖公子腕骨上。
“二公子好兴致。”
苏蕴澜后退半步，目光扫过前院张灯结彩的正厅，檐下悬挂的琉璃灯竟与宫中规制相似，“只是贸然叨扰，恐有不妥。”
二公子甩了甩发麻的手腕，见这最俊俏的公子终于和自己说话，又摇起扇子，笑得一双眼都不见了：
“无妨，莫说是在这府里，就是整个乾城，还有何事能难倒本公子？”
二公子又朝前走了一步，昂着肥胖的脑袋晃悠着，“贵客？整个乾城无人能称得上贵客，不过是些无趣之人。哪比得上小郎君你啊？”
二公子说着，一双绿豆眼在苏蕴澜身上来回打量，想要伸手去牵苏蕴澜的手，瞧见暮影的剑鞘目光闪过杀意，旋即缩回手，指尖来回搓了搓，惹得云蕊又是一声干呕。
二公子嘴角抽了抽，还是压下了怒意，朝着苏蕴澜伸手一比，装作绅士地向前引路。
踏入前院正厅，鎏金兽首香炉中腾起袅袅龙涎香，混着廊下悬挂的夜明珠散发的柔和光晕，将整个厅堂照得恍若白昼。
苏蕴澜目光扫过铺地的和田玉砖，每一块都打磨得光滑如镜。
宴席尚未开席，却己摆满了珍馐佳肴。
水晶盘中的南海鲛人泪、青玉碟里是西域夜光葡萄、白玉碗中是百年人参熬制的羹汤……
就连厅中侍立的丫鬟，都身穿云锦华服 ，发间是赤金点翠步摇，手中捧着的茶具皆是官窑所出霁蓝釉瓷，杯壁薄如蝉翼，杯中所盛世极为罕见的白毫银针。
要知这霁蓝釉瓷，就连她的茗香阁里也不过堪堪一套，可是她的宝贝。
这小小乾城刺史府，竟拿出来待客！
苏蕴澜心中升腾起惊涛骇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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