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影话音刚落，苏蕴澜轻叩青瓷茶盏的指尖一顿。
抬眼时见云英、香红二人鬓边银蝶步摇微颤，木若秋水般凝着期许，灼灼望着暮影。
“不知何处传来消息，说李成早年在外做官时，曾私下收受贿赂，中饱私囊，人证物证俱在。御史台今日无人参加李成婚礼，据说是纷纷窝在家中写折子，怕是明日早朝，便要闹到皇上面前了。”
茶烟袅袅漫过案头，苏蕴澜唇角微扬：
“如此甚好，咱们这出戏也算唱得圆满。”
说罢执起茶盏，琥珀色茶汤漫过冰裂纹釉面，入口时微苦回甘，倒比往日多了几分畅意。
不出苏蕴澜所料，翌日早朝，金銮殿内紫宸香缭绕。
裴景珩立于武官班首，玄色朝服上的暗纹在晨光中若隐若现，腰间玉珏垂落如松间坠雾。
但见御史台众多官员齐齐站出，俱是弹劾黑衣卫统领李成。
七嘴八舌，甚是热闹。
御史中丞手捧弹劾奏折，声音尖锐高亢，压过众人，“李成任上收受贿赂，人证现押刑部，物证俱在大理寺……”
李成昨日己有所准备，但奈何他焦头烂额走投无路，即便是连夜奔走，也是收效甚微。
现在正慷慨陈词的御史中丞往日与他还算交好，昨日也答应为其说话，可眼下也是他弹劾得最是卖力。
其他官员更是选择闭口不言，以免引火烧身。
御案上的青瓷笔洗“当啷”落地，碎瓷声惊得殿中执戟卫士齐齐屏息。
皇上袖袍翻卷如怒云，将七八道折子摔在案头：
“着即革去李成黑衣卫统领之职，交由三西会审，必要严查严办！”
退朝时，鎏金殿角铃铛轻响，裴景珩刚转过蟠龙柱，便被大总管李有良叫住。
昭庆殿内，裴景珩还以为皇上要交代些朝廷政务，却不想皇上开口询问的，竟是他的婚事。
“朕听闻你与和乐郡主的婚事还未定下日子。”
皇上声音温和，裴景珩却听出了不满。
他垂手而立，面色恭敬，可说出的话却令皇上深深皱起了眉头。
“皇上，微臣刚刚回京，事务繁杂，实在无暇考虑婚事。”
“难道武定侯府就没人为你张罗？你的婚事还需你亲自操办？”
皇上的声音添了寒意，再如何，萧梦璃也是萧家人。
昨儿怡亲王妃还特意入宫找了太后，太后无奈，将皇上叫去委婉询问了几句。
皇上不愿等怡亲王来找自己，今日便特意留下裴景珩想要敲打两句。
“梦璃好歹也是朕的侄女，虽脾气骄纵了些，你让这些便是。再如何，她对你……”
“皇上，”裴景珩打断了皇上的话，没去看皇上阴沉的脸色，继续道，“微臣的婚事还需一些时日准备，还请皇上相信微臣，定会给皇上一个满意的交待。”
裴景珩话说到这，皇上也再不好催促，只得到：
“朕就给你一月，再如此，朕可不饶你。”
“是！”
裴景珩抱拳行了一礼，爽快应下，眸子里却满是阴鸷。
……
今日的京城异常热闹，经过昨日之事，百姓们都在议论往日风光的黑衣卫统领，如今会是个什么下场。
不用多等，下了朝没多久，官兵就包围了李成新置办的宅子。
百姓们指指点点，好不幸灾乐祸。
黑衣卫忽然没了统领，群龙无首，乱作一团。
虽有副统领暂时带领，可往日李成都是首接听命于皇上，副统领只负责听话办差，眼下无皇上召见，副统领也不知该何去何从。
裴景珩走在宫道上，想着皇上刚刚最后的话，心中不是滋味。
夔龙卫是他一手创办，可皇上现在将主意打到了夔龙卫身上，想要拉拢白启，让白启负责夔龙卫的事。
而他自己，说得好听，暂时帮皇上协理黑衣卫。
但，裴景珩知道，所谓的黑衣卫统领，不过是个幌子，实际上，在暗处还有个黑衣卫指挥使。
那黑衣卫指挥使，才是黑衣卫真正的掌权人。
裴景珩知道，只要自己将夔龙卫撒手，那么黑衣卫这边，指挥使大人估计也就要现身了。
裴景珩走出宫门，回头望了一眼那巍峨肃穆的宫殿，右手手腕处似又传来丝丝疼痛。
正要上马，矫揉造作令人不适的声音就传了过来，还伴随着细碎的脚步声：
“珩哥哥……”
尾音未落，便被他骤然愣下来的目光冻在喉间。
裴景珩上马动作如行云流水，玄色衣摆划出一道弧线，带起的风竟凝着北疆雪夜的寒意。
萧梦璃眼见着裴景珩就要离开，情急之下张开手臂拦在了裴景珩坐骑面前：
“珩……裴将军留步，我有话与你说。”
“让开。”
裴景珩声音冷淡，不夹杂一丝温度。
萧梦璃被裴景珩眼中的冷意伤到，眼底忽地涌出泪花：
“裴将军，昨日我母妃说了，咱们的亲事要尽快定下，否则……将军……”
萧梦璃拦不住裴景珩，他己经绕过她策马而去。
萧梦璃气得跺脚，望着他的背影咬得唇色发白，袖中的手紧握，浑身战栗不己。
武定侯府寿康苑内，雕花槅扇半开，清新茶香混着珠翠钗环的脆响飘出院落。
陪精华刚跨过青石门槛，便见祖母身边坐着怡亲王夫妇，案上鎏金茶船里漂浮着几瓣桃花。
老夫人颤颤巍巍要起身，“景珩，你怎的才回来？怡亲王和王妃己经等候多时了，你与郡主的婚……”
裴景珩拦住老夫人的话，拱手向老夫人行礼，袖口的暗纹在透进来的光影中翻出粼粼波光：
“祖母。”
接着又向武定侯、夫人以及怡亲王和怡亲王妃分别见礼，这才落座。
老夫人方才的话没说完，坐回到圈椅上，又欲继续，可裴景珩没让她有开口的机会。
“今日下朝后孙子被皇上留下，这才耽搁了回来的时辰，还请祖母、王爷王妃见谅。”
怡亲王夫妇一听这话，心中踏实，他们自然知道所为何事，面上含笑拿起茶盏轻轻拨弄茶盖。
裴景珩瞥了怡亲王夫妇一眼，转过头对老夫人继续道：
“孙子今晚便要出城办差，要半月后才回，还请祖母多保重身体。”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一惊，怡亲王妃的手更是一抖，茶汤洒了出来。她拂开婢女伸过来的手，不顾手上发烫，急急开口：
“那你与郡主的婚……”
“皇上答应，一切事务等我回来再行商议。”
裴景珩语调平缓，却让怡亲王妃心中怒火渐生，胸口剧烈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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