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没有声音。他的动作变得飘忽不定，如同鬼魅。足尖在雪面一触即离，轻盈得如同鸿毛点水。随着他的动作，一股无形的气旋以他为中心悄然散开。林间呼啸的寒风、卷动的雪粉，在接近他身体三尺范围时，竟奇迹般地变得温顺、柔和，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屏障抚平！他足下那片雪地，积雪依旧平整，没有留下任何脚印，甚至连雪粒都未曾惊动多少。但昭宁敏锐地感觉到，慧空整个人的气息瞬间变得极其微弱、飘渺，仿佛融入了这片竹林、这片风雪，若非亲眼所见，几乎无法感知他的存在！
“天璇主隐，引星力沉入足三阴经，过三阴交、血海、箕门！敛息如龟息，伏形似雪下枯叶！”慧空的声音也变得如同风中低语，几不可闻。
演示完毕，慧空的身影重新在雪粒构成的星辉中凝实。他浑浊却锐利的目光投向昭宁，带着审视与不容置疑的命令：“踏天枢！记住引力的路径！”
昭宁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压下掌心的刺痛和心头翻涌的惊涛。她闭上眼，意念沉入足底。慧空所述的那些穴位名称——足三里、伏兔、髀关…如同星辰般在她意念中点亮。她尝试着引动一丝微弱的星芒之力——这一次，她小心翼翼地绕开了掌心那带着血线的星子，只引动玉佩中散发出的温润暖流。
一股微弱却清晰的热流，顺着她的意念指引，艰难地流向足三里穴！如同溪流冲刷着干涸的河床，带来一丝胀痛，却并非不可忍受。
就是现在！
昭宁猛地睁眼，小脚用尽全力，模仿着慧空的动作，朝着身前雪地上那个由慧空踏出的、正在缓缓消散的雪粒天枢星印位置，狠狠踏下！
“噗！”
一声闷响，积雪被她踩出一个深深的小坑。足底的热流在触及地面的瞬间，如同撞上一堵无形的墙，骤然溃散！预期的“踏雪无痕”没有出现，只有狼狈的脚印和西溅的雪沫。更糟糕的是，强行引力的反噬顺着经脉倒冲而回，胸口一阵憋闷，喉头泛起腥甜！
“意未到，力先竭！”慧空的声音冰冷如刀，“星力非蛮力，是引动地脉共鸣！再来！”
昭宁咬紧下唇，小脸憋得通红，再次尝试。一次，两次…十次…每一次都换来更深的脚印和更强烈的反震。寒风如刀割在脸上，汗水却浸湿了内衫，在寒风中迅速变得冰冷刺骨。掌心那缕血线仿佛也感受到了她的急切，扭动得更加欢快，带来持续的、令人烦躁的刺痛。
“引星力，需过玉枕穴！”慧空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他手中的枯枝不知何时己点在地上，尖端正对着北斗第七星——摇光的位置。随着他内力灌注，枯枝尖端周围的积雪竟然无风自动，急速旋转起来，隐隐形成一道微型的雪浪旋涡，指向摇光星的方向。“摇光破阵，力由脊发！星芒引动后，需自玉枕穴贯入督脉，如天河倒悬，方能破开万钧！强行踏之，未伤敌，先自毁！”
玉枕穴！昭宁心头剧震！那是后脑要穴，稍有不慎，轻则瘫痪，重则殒命！这摇光步，竟是如此凶险！
她望着摇光星位，感受着后颈玉枕穴传来的隐隐压力，第一次对这玄奥的步法产生了一丝本能的恐惧。掌心的刺痛和慧空严厉的话语交织在一起，如同冰冷的锁链缠绕着她。
就在她心神动摇之际，慧空浑浊的眼珠猛地一凝，枯枝闪电般刺向昭宁身侧一丛浓密的雪竹！
“嗤！”
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裂帛的声响。
一道几乎与雪夜融为一体的淡灰色影子，如同受惊的蝙蝠，猛地从那丛雪竹后倒射而出！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那人影似乎极其忌惮慧空，根本不敢停留，几个起落，便消失在竹林深处的风雪中，只留下几点溅落在雪地上的、深褐色的痕迹，如同凝固的血珠。
“柳氏的探子！”慧空的声音低沉如闷雷，带着森然的杀意，“他们果然在盯着！看来白日那伤者，并非偶然！”
他猛地转向昭宁，浑浊的眼底再无半分之前的古井无波，只剩下冰冷的紧迫：“今夜到此为止！记住玉枕穴的关窍！回去后，将《药王经》中‘固本培元’篇的药方，用后山老槐树东第三株下的‘地脉黄精’为主药，辅以寺中药房存的三年份‘雪参须’，每日煎服！星力初引，耗的是你自身精元！若不固本，血煞侵心，神仙难救！”
说完，他枯瘦的身影一晃，如同鬼魅般追着那探子消失的方向，几个闪烁，便彻底融入了无边的黑暗风雪之中，只留下原地呆立的昭宁，和那句带着彻骨寒意的警告，在竹涛呜咽中久久回荡。
三日后，晌午。
连日的风雪终于停歇，惨白的日头有气无力地悬在灰蒙蒙的天幕上，吝啬地洒下一点微光。玉泉寺大雄宝殿前的空地上，积雪依旧顽固地堆积着，被香客踩踏得泥泞不堪，反射着冰冷的光。
昭宁蹲在偏殿的檐廊下，身前是一个冻得小脸通红、手指肿得像胡萝卜的小沙弥。她面前摊开一个小巧的桐木药匣，里面分格盛放着研磨好的药粉。她指尖沾着淡绿色的药膏，小心翼翼地涂抹在小沙弥冻裂的手背和指缝间。药膏散发着薄荷的清凉与蛇床子特有的辛辣微苦气息，混合着獾油温润的油脂味。
“忍一忍，涂上这个，晚上就不那么痒了。”昭宁的声音放得很轻，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温和。小沙弥吸着鼻子，忍着刺痛，用力点头。
就在这时，山门方向突然传来一阵突兀而热烈的“噼里啪啦”声！是鞭炮！
在这清寂的冬日山寺，这声音显得格外刺耳和不合时宜。殿前零星的几个香客和扫雪的僧人都不由自主地抬头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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