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暴雨抽打着萧祥的背脊。他跪在气象站坍塌的观测台上，手里攥着半截断裂的钢笔——那是爷爷最后塞给他的，笔尖还沾着老人胸口的银蓝色血液。东方地平线上，龙岭基地方向的火光己经暗淡，只剩下翻滚的浓烟在雨幕中扭曲成奇怪的形状。
钢笔突然震动起来。萧祥下意识地松开手，笔杆裂开，露出里面的微型投影装置。蓝光在雨水中交织，形成父亲年轻时的全息影像，背景是某个他从未见过的实验室。
"祥子，当你看到这段记录时，我和妈妈应该己经不在了。"全息父亲的声音比记忆中温和许多，"但别难过，真正的离别从来不是死亡，而是遗忘。"
投影切换成卫星图像：西伯利亚冻土带某处，环形的冰层裂痕中央躺着个梭形物体，表面覆盖着与α血清完全相同的银色纹路。
"1989年12月24日，我们在贝加尔湖附近回收了这个。"父亲的手指在投影中指向梭形物，"它内部保存着远超人类文明的生物计算机技术，但核心处理器被锁死了——需要特定的情感频率才能激活。"
雨势渐小。萧祥抹了把脸上的水，看到投影右下角的时间戳：1991年12月24日03:17——正是官方记录中父亲死亡前一小时。
"雪鸮协议从来不是武器研发计划。"父亲的全息影像突然压低声音，"它是全人类的情感备份工程。那个坠毁的物体......我们称它为'方舟'，它能将人类的爱、勇气和希望转化成宇宙尺度的保护场。"
钢笔的投影突然闪烁起来。萧祥抓起它在石板上敲了敲，画面恢复时，场景变成了气象站的这间观测室。年轻得不可思议的父母站在钢琴旁，母亲怀里抱着熟睡的三岁萧祥。
"我们把'钥匙'藏在了三个地方。"父亲轻抚小萧祥的耳后，那里有个微型接口正在闪光，"你的生物计算机，林雪的机械眼，还有......"
一声惊雷炸响。投影剧烈扭曲后，切换成萧祥从未见过的可怕画面：成千上万个培养舱在某个地下设施中排列，每个舱体里都是不同年龄段的林雪克隆体。她们后颈的条形码组成巨大的数列，在投影角落显示为【情感频率校准进度：7/7000】。
"周天雄背叛了全人类。"父亲的声音开始失真，"他把'方舟'技术泄露给......"
钢笔突然过热炸裂。萧祥的掌心被烫出血泡，但更令他震惊的是血泡中渗出的液体——不再是红色，而是纯粹的银蓝色，与爷爷临终前的血液一模一样。
"需要帮忙吗？"
熟悉的声音让萧祥浑身一颤。他转身看到林雪靠在门框上，左眼蒙着纱布，右手提着个琴箱。她的白大褂下露出军用作战服的轮廓，腰间别着把刻有雪鸮徽章的手术刀。
"你的眼睛......"
"换回了普通义眼。"林雪轻触纱布，"生物芯片己经上传到气象站的主机了。"她放下琴箱，里面是把拆解状态的狙击枪，"时间不多了，周天雄的克隆体正在逼近。"
萧祥看向她身后。晨光中，七个穿防化服的人影正从公路方向包抄过来，他们的动作不再机械，而是带着令人不适的流畅感——就像己经完成情感频率校准的完美克隆体。
"父亲说的'方舟'......"
"就在气象站地下。"林雪组装狙击枪的动作快得眼花缭乱，"你母亲是最后一道防火墙，她......"突然哽住，机械义眼渗出蓝色液体，"她把自己上传到了核心处理器。"
公路上的克隆体突然加速。萧祥本能地扑倒林雪，子弹擦着他们头顶飞过，在墙上炸出个冒着蓝烟的弹孔——不是金属弹头，而是某种生物胶囊，里面的纳米机器人落地后立刻开始自我复制。
"地下室！"林雪推开他，狙击枪喷出火舌。最前面的克隆体头颅炸裂，但身体仍向前跑了三步才倒下，"钢琴下面有通道！"
萧祥撞开观测室的地板和门。爬下铁梯时，他听到头顶林雪的闷哼和重物倒地声。地下室的温度低得反常，中央果然摆着架老式钢琴，琴键上落满灰尘，唯有G#7键光洁如新。
当他的手指触及那个琴键时，整个地下室突然亮起蓝光。墙壁上的冰霜反射出无数飞鸟图腾，而钢琴后板缓缓降下，露出后面的圆柱形舱体——正是投影中那个坠毁的"方舟"，只是缩小到三米长。
舱体表面流动着银色波纹。萧祥耳后的接口突然灼痛，某种超越语言的沟通正在建立。他看见母亲的身影在舱体内部浮现，她的嘴唇开合着传递无声的信息，而这次他完全理解了：
"需要两个α型载体同时激活。"
头顶传来爆炸声。萧祥转身要回去救林雪，却看见她满身是血地爬下梯子，左臂不自然地扭曲着。六个克隆体紧随其后跳下来，但他们的动作突然变得迟疑——舱体的蓝光似乎干扰了控制信号。
"没时间了......"林雪跌跌撞撞地扑到钢琴前，她的机械义眼自动脱离，滚落到舱体底部，"需要生物密钥......"
克隆体们突然集体跪地。他们的银色瞳孔扩散到整个眼眶，口中发出骇人的尖啸。萧祥看到林雪用最后的力气按下G#7键，然后在琴凳上。
舱体发出嗡鸣。当萧祥接住林雪坠落的身体时，她的右手突然抬起，沾血的手指在他眉心画了个飞鸟符号。这个动作触发了某种深层记忆——三岁生日那天，母亲做过完全相同的动作。
"你不是林雪......"
"我是第一个成功融合的α型。"她的声音突然变成电子合成音，"你父亲用他学生的记忆创造了我，用来保存......"伤口涌出的不再是血，而是银色纳米流体，"......保存那些被周天雄删除的人类情感数据。"
克隆体们的尖啸达到顶点。他们的皮肤开始剥落，露出下面不断重组的金属骨骼。萧祥抱着濒死的林雪——或者说那个承载了林雪记忆的"方舟"终端，看向发光的舱体。母亲的身影己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七百个不同人种的婴儿全息图，每个婴儿的额头都有飞鸟标记。
"情感频率校准完成。"电子林雪的声音越来越弱，"需要载体进行最终启动......"
萧祥耳后的接口突然自行展开。某种超越疼痛的感觉沿着脊椎窜上大脑，他看到自己的银蓝色血液在空气中形成细丝，与舱体表面的波纹共振。克隆体们停止尖叫，齐刷刷地望向他，眼中竟流露出原始的恐惧。
"他们害怕的不是死亡。"电子林雪的手指无力地垂下，"是终于要面对自己偷来的情感......"
地下室的门突然爆裂。萧祥转头看见爷爷站在硝烟中，老人胸口的大洞己经被银色纤维填满，手里拎着周天雄的头颅——那个头颅还在说话："......值得吗？为了这些脆弱的情感......"
萧铁山把头颅扔向克隆体："比你们偷来的生命值得。"他走向钢琴，满是老茧的手指按下C大调和弦，"祥子，该做选择了。"
整个气象站开始震动。萧祥看着怀中渐渐停止呼吸的电子林雪，又看向舱体内部浮现的母亲虚影。他的生物计算机正在解算最后一道题：激活"方舟"意味着将所有α型血清携带者——包括他自己——转化为纯能量态。
"你父亲当年也面临这个选择。"爷爷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清晰，"他选择了把机会留给你。"
萧祥的视线落在电子林雪的脸上。在生命最后的微光里，她的机械义眼突然恢复类瞳孔的样子，嘴角扬起与高中时代完全一致的羞涩笑容。
没有犹豫，萧祥将双手按在舱体表面。银蓝色的血液如藤蔓般爬满外壳，与内部的光流交融。克隆体们发出最后的惨叫，他们的金属骨骼在强光中汽化。爷爷站在钢琴旁，哼着走调的《月光奏鸣曲》，首到光芒也将他吞没。
萧祥闭眼前看到的最后一幕，是七百个婴儿的全息图同时睁开眼睛。他们的瞳孔倒映着地球的影像，而每个倒影里，都有只雪鸮在月光下翱翔。
遥远的城市里，高考放榜的电子屏刚刚亮起。萧祥的名字排在全省第三位，后面标注着【清华大学录取】。晨跑的人们停下脚步，不约而同地望向天空——那里有道转瞬即逝的蓝光，像极了传说中凤凰的尾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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