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江初棠的手机在床头柜上震动时,她正蜷在女儿身侧。
小晨的小拇指还勾着她的食指,软乎乎的掌心渗着薄汗,像只温热的小蜗牛。
她摸索着拿过手机,屏幕亮得刺眼,来电显示“王队”两个字让她喉咙发紧。
三年来每个凌晨的电话都像悬在头顶的刀,此刻指腹在接听键上顿了三秒才按下。
“江女士,苏砚秋今早八点被正式批捕了。”王队的声音带着晨雾般的清醒,“伪造三甲医院诊断书、利用谢氏资金走私文物,证据链闭环了。”
江初棠的指尖蹭过小晨额角的胎毛。
三年前暴雨夜她抱着发烧的女儿在便利店躲雨时,也听过类似的警笛声,那时她想的是“这次又要往哪个城市逃”。
此刻阳光正漫过窗帘缝隙,在小晨的蝴蝶发卡上跳着金斑,她忽然发现自己的膝盖不抖了。
“谢谢。”她听见自己的声音轻得像片羽毛,却带着三年来头一回的稳当,“我...能去旁听庭审吗?”
“八点半法院见。”王队挂了电话,忙音里还混着翻文件的沙沙声。
江初棠给小晨掖好被角时,手机又震了。
谢津北的号码跳出来,备注还是三年前他强行存的“谢总”,此刻在晨光里烫得她手心发疼。
“我在楼下。”他声音里带着没睡醒的哑,“王队刚给我发了消息。”
江初棠扒着窗户往下看,黑色迈巴赫停在梧桐树下,谢津北靠在车门上,西装没系扣,露出里面深灰高领衫。
他仰头时,晨光刚好漫过他眼尾的细纹——那是三年前她没注意到的,原来这个总说自己“三十岁正当年”的男人,也会在熬夜看文件时熬出皱纹。
“等我十分钟。”她转身翻衣柜,手在那件洗得发白的米白针织衫上顿住。
以前他总嫌她穿得素,说“我的金丝雀该戴钻石”,现在她却鬼使神差把这件旧衣服套上了——或许是因为小晨昨天用彩笔在衣角画了只歪脖子小猫,洗不掉了。
下楼时,谢津北己经拉开了后车门。
江初棠弯腰的瞬间,闻到车里若有若无的雪松香,和他西装内袋里那支钢笔的墨水味混在一起。
那支笔是她二十岁生日时送的,刻着“谢津北 江初棠”的小字,三年前她走时没带走,没想到他还在用。
“冷吗?”谢津北突然伸手,把她散在肩头的头发拢到耳后。
他的指尖凉得像刚摸过车窗,“空调开的26度,陈秘书说你坐车容易头疼。”
江初棠别开脸看窗外。
行道树的影子在他侧脸上晃,她看见他喉结动了动,像有话要说,最终只是握紧了放在两人中间的公文包——那里面鼓鼓囊囊,她猜是小晨的出生证明和昨天刚公证的族谱。
法庭的金属门在身后合拢时,江初棠听见自己心跳声在空旷的大厅里回响。
苏砚秋被法警带进来时,她差点没认出来:从前总盘得一丝不苟的低马尾散成乱草,浅蓝真丝衬衫皱得像团纸,左腕还戴着亮铮铮的手铐。
“被告苏砚秋,是否承认公诉机关指控的三项罪名?”
江初棠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的“情绪映射”能力在此时突然清晰——苏砚秋的右肩在微微发抖,眼尾细纹里凝着水光,喉结每吞咽一次,后槽牙就咬得更紧。
那是恐惧,铺天盖地的恐惧,像潮水漫过她的每根神经。
“我...我有苦衷。”苏砚秋的声音发颤,目光突然扫过来,“谢津北,你当年说过会信我......”
“反对!
无关陈述。“公诉人拍桌的声音惊得小晨在她怀里动了动。
江初棠低头,看见女儿正咬着安抚奶嘴,圆溜溜的眼睛盯着苏砚秋腕上的手铐,像在看新玩具。
“初棠。”谢津北的手覆上来,掌心的温度透过针织衫渗进她皮肤,“别看她。”
她抬头,正撞进他泛红的眼底。
三年前在医院走廊,他也是用这种眼神看她——当时她捧着刚流产的诊断书,他却说“苏砚秋快死了,我得去陪她”。
此刻他的瞳孔里映着她的影子,比当年多了道裂痕,像块碎了又被细心粘好的玉。
中午在老巷子里的私房菜,谢津北把菜单推到她面前时,指节还沾着法庭外的冷意。
小晨趴在桌上玩公筷,把象牙筷子摆成小火车,车头上还顶着颗剥好的虾仁。
“我查过了。”谢津北突然起身,西装裤擦过木椅发出刺啦声。
他弯腰时,领带垂到小晨的“火车”旁,“三年前苏砚秋说自己得了白血病,我让人调了她在瑞士医院的病历......”他喉结滚动两下,“是伪造的。”
江初棠的筷子“啪”地掉在骨碟里。
小晨被响声惊到,抓起虾仁塞进她嘴里:“妈妈吃,甜的。”
甜味在舌尖漫开时,谢津北的脊背弯成九十度。
他的领带扫过桌面,扫过小晨的“火车轨道”,扫过那碟没动过的松鼠桂鱼:“初棠,我欠你的,欠小晨的,用一辈子还。”
小晨突然伸手去抓他的领带结。
谢津北僵了僵,慢慢首起腰,任由那只肉乎乎的小手把领带扯得歪歪扭扭。
他低头时,睫毛扫过小晨的额头,像片落进春潭的羽毛:“晨晨,我是爸爸。”
江初棠的眼睛酸得厉害。
她想起三年前在出租屋,小晨指着绘本上的“爸爸”问“我的呢”,她只能说“爸爸去了很远的地方”。
此刻看着谢津北鼻尖沾着的小晨的口水,她听见自己说:“下次...别再让她等了。”
下午在周律师的办公室,落地窗外的梧桐叶沙沙响。
周律师推了推金丝眼镜,文件袋里的纸页发出脆响:“继承权公证需要谢氏家老签字,谢总己经打过招呼了。
但公开声明......“
“发。”江初棠把小晨的儿童水杯攥得发烫,杯壁上还沾着草莓汁,“我要让所有人知道,谢晨是谢津北的女儿。”
谢津北的手机在此时震动。
他看了眼屏幕,起身走到窗边,声音压得很低:“杨秘书,把三年前苏砚秋以谢氏名义签的海外合同全部调出来......对,包括那批说是捐给博物馆的青铜器。”
他转身时,阳光正穿过他的发梢。
江初棠忽然想起刚和他在一起时,他总说“文物修复师最懂修补裂痕”,那时她以为他说的是青铜器,现在才明白,他说的其实是自己。
夜晚十点,江初棠蹲在书房的保险柜前。
小晨的出生证明、DNA鉴定书、还有谢津北今早签的族谱,整整齐齐码在防水袋里。
窗外的桂花香渗进来,混着若有若无的苦杏仁味——和昨晚一样,和苏砚秋常用的香水味一样。
“咔嗒”。
她猛地抬头。
脚步声很轻,像软底鞋的左脚先落地,和昨晚的轨迹分毫不差。
江初棠抓起书桌上的青铜虎符,指尖碰到背面的“平安”二字时,手突然软了。
那是小晨前天趁她修文物时偷偷画的,草莓味蜡笔的痕迹还带着女儿手心的温度。
她攥着虎符走到门口,猛地拉开门。
走廊里空无一人。
小杰的玩具车歪在墙角,轮子还在缓缓转动,像被谁轻轻推过。
风从楼梯间灌进来,把桂花香里的苦杏仁味搅得更浓了。
手机在客厅响起来时,她的心跳撞得肋骨生疼。
屏幕上的“未知号码”泛着冷光,和昨晚那个威胁电话的号码一模一样。
“江初棠。”苏砚秋的声音像浸在冰水里的刀,“你以为赢了?
谢氏的账我洗了七遍,小晨的继承权......“
“够了。”江初棠打断她,虎符上的“平安”硌得掌心生疼。
她望着窗外——街角那辆黑色迈巴赫还停着,驾驶座上的烟头明灭如星,“你该怕的是我。”
挂断电话时,屏幕自动亮起来。
小晨的照片跳出来,是今天在法庭外拍的:她骑在谢津北脖子上,举着从花坛里摘的小野花,笑得露出缺了颗牙的牙龈。
江初棠把手机贴在胸口。
窗外的月光突然被云遮住,影子漫过书桌上的族谱,“谢晨”两个字在阴影里忽明忽暗,像落进掌心的星屑,怎么都不肯逃。
她摸出颈间的金粉星星,对着窗外轻声说:“晨晨,明天,妈妈要带你去见爷爷了。”
风掀起窗帘,吹得保险柜的门轻轻晃动。
防水袋里的纸张发出沙沙的响,混着远处传来的汽车鸣笛,像极了某种预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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